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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缨华盖齐头四驾马车停在一处西山院落外,侍女躬身打开帘子,将身着银线滚边绣百子刻丝缎袍老夫人扶下车来。

“承恩公夫人已在堂中候着了,太后慢些,留神脚下。”

杨太后一路向里行至内堂,见只有长嫂承恩公夫人在这里,不禁皱眉道:“陆夫人呢?还没请来?”

云雀回禀道:“崔公公已去了半个时辰,想来也快了。”

杨夫人也道:“纵使这陆夫人尾巴都翘到了天上去,太后宣召,也不敢不来,娘娘只管等着便是。”

杨太后冷哼一声,扶着云雀的手坐下来。

她原本以为,失了五皇子支持的陆今安必当会被三皇子一系压得抬不起头,陆家夫妇也再不会对杨家有什么威胁。

可陆今安不知怎的蛊惑了皇帝,短短几日间就成了皇帝心腹,她和五皇子尚未找到解法之时,皇帝又决意出兵梁国,重用三皇子,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情况越发不容乐观,和陆今安如今的春风得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眼见着再有几日就是除夕,文武百官和有品级的官眷都要进宫领宴,她想为难林氏有得是机会,原不必急于一时。

然临近杨恽的冥诞,她近一个月来一直断断续续的梦到这孩子,道是自己一直得不到姜氏的谅解,在地下也是孤苦无依,不入轮回,求姑母救他。

太后没有亲生孩子,在杨恽幼年时就将他养在身边。太后在这个侄儿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几乎是当亲生儿子一般培养,当年就连宫中几个皇子都未必及得上杨恽的待遇。

杨恽年纪轻轻便走得这般突然,杨太后和杨夫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多年未曾释怀,如今每每见到杨恽在睡梦中哭诉,只觉越发揪心,便找来宝华殿法师询问解法。

法师推算了几日得出结论,当年那姜姓女子也是枉死,怕是记恨上了杨家,先世子情根深种,被困其中,难以挣脱。那便趁先世子冥诞之际,让这女子至亲血脉代为原谅,再跪经七七四十九日,必能让先世子解困,早能登极乐。

杨太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初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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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今天太后突然的召见,初微有些摸不着头脑,乘车路上细细分析了一番,觉得大概还是那天言语之间得罪了杨夫人,对方跑去宫里告状,说动了太后为自己出气。

若真如此,太后最多也就训她一顿或罚跪几个时辰,毕竟是在宫里,皇帝的地盘上,太后体面了一辈子,想来也不会做得太过。

可不成想崔澹并未将她带入宫中,而是走了接近一个时辰,七拐八弯的将她带去了一处宅院。

初微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要被骗出门灭口的,几次都想中途跳车,却被崔澹和手下两名宫女拦了下来。

车子停下之后,又有太后身边的云霞姑姑出来接人,初微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一进了堂中就见到坐在上首的杨太后和承恩公夫人。

初微心情复杂,没有一点避开骗局的喜悦。

这两人在这里等着她,就算不是灭口,想来也比灭口好不到哪里去。

五皇子和杨家一定盯着陆家,陆今安也没少关注他们,前几日还曾同她说起,承恩公如今已经全力培养下一任世子杨慎,所有精力基本都在放在了他的身上,可养育了杨恽一场的杨夫人和太后却依然过不去这个坎儿,要年年布置祭礼,请专人来做道场。

承恩公不想一直应对左邻右舍的问询和异样的眼光,专门让人另外购置了一处宅院供奉杨恽的牌位,让杨夫人和太后有什么想法尽管在这里发挥,别天天弄得承恩公府烟雾缭绕,不得安宁。

想来就是这处宅子了。

所以这两人今天叫她过来,大抵也还是为着当年那桩旧事。

这荒山野岭的,不比宫里,没什么顾忌,她们大概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然知道她两人对自己满满的恶意,也只能先依着规矩上前行礼问安。

太后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听闻你前些日子随陆大人去了福建一趟,可有回乡见过你的父亲?”

初微不知太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还是如实应答道:“回太后,夫君在外政事繁忙少有空闲,因而那些日子即便到了泉州,也只见过父亲一面。”

太后对她的回答倒是并不意外,只是声音越发冷淡了几分:“既如此,那你该当知道,承恩公府对你们林家已是仁至义尽,就是姜家,也从没半个不字。”

初微几乎是在太后话音刚落就出声道,“您手下人既然和林家人有所接触,想来也知道家中是怎样的情况。他们为着家里前程和自己的算盘,将此事揭过也好,妥协也罢,都是他们的事。林家是林家,姜家是姜家,我是我,从来就不能混为一谈。”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杨夫人听得这话眼中几欲喷火:“明明是姜氏害死我儿,林家又讹了那些钱财,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不足?要这般揪着不放?”

之前那次见面,太后只是一味施压,并没有详细聊过此事,既然这会儿杨夫人提了起来,初微也觉得很有必要同这两人好好说道说道。

“我母亲当年唯一的错处,就是心软救了杨恽。若是当年没发这份善心,由得他中了圈套让人下药抬回去,自生自灭,何至于落得如此?”

杨夫人却恨恨道:“京中有谁不知恽儿是承恩公府世子?那姜氏明明就是蓄意勾引。”

冤枉你的人比谁都知道你有多冤枉,这两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在这里装腔作势,指鹿为马,初微只觉得荒唐。

陆今安总要求她不要冲动,遇事三思而后行,可对上故去之人这般颠倒黑白的指责又有谁能忍得住?

初微气急攻心,声音里都有了几分颤抖:“若我母亲当真有此意图,只管从了杨恽便是,断不必闹得如此,是非曲直夫人心中有数,却还要无视当年真相,这般污蔑于她,就不怕遭报应吗?”

说起来,杨夫人的儿子,这辈子唯一的希望早早亡于那场大火之中,让她再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后,又看着昔日宿敌白姨娘的儿子接了世子之位,也许已是报应过了。

“可怜我母亲一生清清白白,被害之后还要遭人构陷,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杨夫人原以为有太后撑腰,今天谈判定能一切顺利,却不成想这林氏当着太后也这般不留情面,不做丝毫退让,一定要争个高低。

眼见着大嫂被情绪裹挟,忘了最初目的,太后出声道:“好了,都少说两句。林氏,你母亲也正是有怨气才会地下不安。你既然念着你的母亲,想要在她身后尽一份孝道,不如想法子全了她在地下的安宁。”

初微越发的有些听不懂:“太后此话何意?”

太后对着身边云霞使了个眼神,云霞会意,将法师留下的经文呈给初微:“陆夫人,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令堂再大的怨气应该也已经消了,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夫人就代令堂把身后事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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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坚定

初微将经文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大概也就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

太后被杨恽托梦,说是因为姜漓的怨念导致自己不入轮回,苦苦挣扎,需得由其至亲之人跪经七七四十九日,代为原谅,才能让他得以脱离困境,早登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