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听说了,陆大人对于这个夫人十分珍视,为了她连五皇子的面都敢驳,既然夫人今日也在场,想来陆今安不会拉着他去做什么掉脑袋的事。

他本是冒着极大风险而来,有了陆夫人在场陪着登时心安了几分。

陆今安今日明显是打定了主意要算计清一道长的,虽然平日里对初微说起此人不假辞色,今日展现出的姿态却是难得的友好随和。

而这清一道长原是满脸警戒之色,入内之后笑容反而变得真诚了几分。

初微冷眼看着眼前两人你来我往。

呵,男人,果然各有各的小心思。

陆今安也懒得跟清一兜圈子,寒暄几句落座之后,便道陛下近来一直为着北境之事忧心,过几日难保不会找道长分忧。

清一道长故作高深地笑笑:“陆大人也知我同皇家之间的渊源,我们师徒原就心念故人,不问朝事,只因跟陛下有缘,才会再踏足京城,却不会再掺和这些朝中之事,还望大人见谅。”

初微:……

这清一道长投诚姿势都这么标准了,摆明了是为皇帝服务而来的,这会儿有观众在场反而还端了起来。

见对方又是拿出忽悠旁人的那一套,不见半点诚心,陆今安便不再同他废话,幽幽低头品茶。

初微看到清一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大概原本只是想要拿一拿架子,展现一把道门中人的风骨,却没想到陆大人并不吃这一套,自己一上来表演有些过头,反而把天给聊死了。

陆今安就晾着他,不给台阶下,场面一时之间十分尴尬。

初微最是受不了这样的窘困氛围,大概三分钟后,估摸着这道长也被晾得差不多了,便开口解围。

“清一道长有什么便说什么,也是个实在人。话说回来,我听闻去年年初,宝华殿中两位道长获罪进了诏狱,后来再不见人……夫君可知究竟怎么回事?”

“听赵总管意思,大抵是说错了话。”陆今安道。

“赵总管的话想来是不错了。”初微恰到好处的皱眉,“我看道长面善,也跟夫君有缘。夫君五岁入宫,常伴帝王身侧十几载,最知晓君王心思,清一道长初来乍到,摸不清状况,夫君何不对着道长提点一二,也好让道长日后规避着些,莫要步了几位那几位道长的后尘。”

清一道长闻言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

他也听人说过皇帝刻薄寡恩,喜怒无常,否则当年不会对着两个儿子赶尽杀绝。

而他又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强行带至御前侍奉,皇帝心中对他一直也有疑影,所以比旁人更应知晓皇帝禁忌,让日后的路走得稳成一些。

若是陆今安愿意在这些方面提点于他,那他自然也愿意做这笔交易。

陆今安搁下手中杯盏,深深看了初微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带她出来跟人谈事,而她的表现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样先威胁后打压,最后施恩的方式,对于清一十分奏效,可谓是打蛇打七寸。

他也是近来才发现,初微在处理问题时非常能够去繁就简,抓住主要矛盾。

当初对陆琳琅婚事的判定,对于陆峥先生行为的判定和后续安排,给出贡院饮水整改方案以及和祝芊芊谈条件等种种事件,都可以看得出初微在处理复杂事务方面的能力。

这样的女子的确不该囿于内宅,若有机会入朝参政,定会做得比朝中那些一心求稳甘于平庸的官员更好一些。

初微发现陆今安看向她眼神都变了,一副惊讶于她能有如此城府的样子。

初微:……

两人朝夕相对日日住在一处,耳濡目染这么多天,又被他把着手学过那么多公文和卷宗,有长进是自然的。

况且她不过就是吓唬这道长两句,让他尽快和陆今安合作把这事定下来,说到底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什么都不会干,也不会威胁到清一道长的人身安全。

这点小手段和陆大人相比,明显小巫见大巫了。

陆今安:厉害厉害[666]

初微:承让承让[害羞]

??[160]风骨

话说到这里,清一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陆今安主张开战要么是为了党争和个人利益,要么是真心为了政事和社稷,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成与不成,都不会威胁到自身生命。

但他却不同。

都说伴君如伴虎,而他又属于半路出家,还有前科,稍有行差踏错就是危及生命的大事。

想到这里,清一道长当即换了副面孔。

“陆大人和夫人的诚意我都知道。陛下的确有意让我推算此次出兵是凶是吉,只是如今朝局未稳,贫道也怕卜算结果不尽人意,便以天象不和为由,往后再推了几日。至于陛下心意……还请陆大人赐教。”

“皇上如今已稳坐帝位三十余年,心境已不似从前。若要论起心意……一则是想要朝中权力归一,让他少费心思,晚年过得更舒坦些,二则是忧心身后之事,想要个千古明君的好名声。”

“可既然皇上安逸惯了,又如何能劝他出兵梁国?”清一听得直皱眉。

“就我国和梁国兵力而论,胜仗把握能有八成,若能告知皇上,打退敌军,安定北境,必当青史留名,皇上自然应允。”

就算日后出了其他状况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身后之事,哪怕没有得到后人称颂的效果,皇帝人都不在了,也不会再从皇陵中爬出来找清一道长的麻烦。

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清一总觉得还是有些不踏实:“那还有两成……”

“那日在灵州同代国国师会面时,他也提到若是大周出兵梁国,代国和姜国都会施以援手。梁国和陈国、吴国这些年只剩了利益,面和心不和,且梁国新任国主这段时日正在肃清内部,精力有限,而今可以说是最好的时机。”

见清一道长还在犹豫,陆今安在茶香袅袅里一招封喉,“战事凶吉自有钦天监推算,陛下请道长卜测此事想来目的不止于此。端王殿下当年封地便在北境,同梁国前头两任国主都关系不错。倘若道长献策和谈为上,不知落在陛下耳中,又是怎样的结果。”

清一闻言登时冷汗都流了下来。

他再没想到皇帝平平无奇的这么一句话里,竟然暗藏了试探他的陷阱,如果不是陆今安今天在此点破,靠他自己定然不能规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