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又要从那天苏颜带来的志怪小说说起了。

那日闺学休假，苏颜便约着白晨一起过来拜访初微。

步锦时听说白晨以前在青州一带说书十分出名，不免有些向往。

苏颜当即拿出来一本志怪小说，道这几篇是她这个月来的新作，不如就让白晨给她们来一个志怪小说专场，享受一下包场的感觉。

白晨乐呵呵的接过了小说，连看了两遍稿子之后便绘声绘色的给她们讲了起来。

陆峥和云郢回来之时，正听到其中第三折，说的是一个貌美的姑娘回乡探亲的路上被绑匪绑架，那绑匪看她生得花容月貌，说话轻声细语，文质彬彬，便想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而那姑娘实则是一名水鬼，当年被山寨前任大当家压在了山下，过来索命的。

后来经过一番恐怖描写和双方缠斗之后，大家才知道了真相。

原来这姑娘竟然是前任大当家的原配，当年男人先是利用她的发力帮着自己做上了大当家位置，后来却为了另娶一位书香门第的妻子找了道士将她压在了山下，不留半点情面。

水鬼挣脱囚笼将山寨搅了个天翻地覆，成功找到了解除压制的方法并报复了山寨诸人，最后在那位书香门第小姐的帮助下在附近城隍庙某了个差事。

初微听完故事之后笑道：“我从前也曾读过一本文豪的书，说绑匪在绑到肉票之后都让人先饿上两天，然后会给他们上一条蒸鱼。如果被绑的孩子先吃鱼背上的肉，他们就会把孩子放了，因为这样的孩子一看就是家境穷困，拿不出赎金的。而如果这孩子一下筷子便对准了鱼肚上的肉，那就好吃好喝的待着，多半是地主乡绅等富裕人家的孩子，可以拿到不少赎金。”【1】

“而若那孩子饿了之后依然只吃鱼眼睛或鱼鳃后的肉，那就说明这人家中非富即贵。而这其中也分两种情况，一种只是寻常的有钱人家，可以一直绑在身边多要点赎金；一种则是勋贵人家出身，不是一般绑匪能够 ??? ???????? ??? 憂 ??? 愺 ??? 怤 ??? 費 ??? 整 ??? 理 ??? 惹得起的，便要在第一时间将孩子送回去，只消通过孩子的神态和下筷速度判断即可。”【2】

当初陆峥听了初微这话后还对着云郢感慨，这种说法虽是第一次听说，但细想之下确有几分道理，不成想没几日就派上了用场。

孙赫并未告知绑匪陆峥的真实身份，只说他是青州来京城读书的学子，将他绑回青州后，去红缨巷蒋家要赎金便是。

绑匪听后深信不疑，只待要将他带回青州找蒋家索要赎金。

而在陆峥被绑架的第二日，临到出发去往赴青州府之前，绑匪给饿了大半日的陆峥端了一条鱼上来。

陆峥只觉绑匪这个行为看上去实在有些熟悉，和初微那日所说的绑匪所为也不差什么。

如果这只是一起寻常的绑架案，那他就应该直接对着鱼背下筷子。

但有了方才孙赫的话打底，绑匪绝不相信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毕竟这年头连赎金都拿不出的穷人读书都难，而他想要装出文盲气质实在不易。

陆峥便索性走了另一条路线，带着一副“这样粗糙的吃食也能端上来给爷吃”的神情，对着那鱼闲闲拨弄了两下，最后只在鱼鳃处月牙肉下了筷子。

这一番操作看得两个绑匪面面相觑，出门打听一番后，当天下午便好声好气的将他送了回来。

注：【1】【2】引自沈从文《土匪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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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夜谈

陆今安迅速抓住了陆峥描述当中的重点：“红缨巷蒋家？”

初微思忖道：“有个陆峥从前在周家学堂的同窗，名唤蒋明的，就住在青州府的红缨巷那边。”

她也听周家人说起过，崔秉文如今回了原籍荒唐度日，蒋明一连两次院试都没能通过，依然留在青州读书，难道是这两人生活科考事事不顺，才会想要挟私报复陆峥不成？

“蒋明是不会给绑匪赎金的。”初微继续分析道，“而那绑匪这么大老远去了青州，若是蒋家再态度恶劣不管不顾，怕是就要撕票了。孙赫既然能说出去青州找蒋家这话，就说明是跟蒋明等人通过气的，蒋家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说到这里，初微又转头对着陆峥问道，“这绑匪当时将你绑去了何处？”

陆峥道：“大概城南一带。”

初微蹙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先把绑匪给抓回来？”

陆今安却道，已经派人去了。

初微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让人去的？”

她怎么没有听说。

“昨晚我已去顺天府查过，城中徐员外和赵员外家公子也失踪报案，只比陆峥早了一日，多半同这事有关，我已着人去城外提前搜寻，大致确定了方位，方才又让谭家兄弟跟着送陆峥的车夫回去，想来很快便能有结果。”

陆今安所言不错，大概又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后，绑匪就被府衙官兵带了回来。

顺天府府丞宋新宋大人一脸感激的对着陆今安致谢。

虽然陆大人家中近来总出意外，多少有些不幸，但陆大人心思缜密，查案手段也高明，有他介入便没有解不开的案情，合作可谓是相当愉快。

那绑匪一见到陆今安就跪地痛哭，说以前只在文登府一带做这些营生，最远到直隶干过一单，再不想天子脚下随便绑一个就是三品大员的儿子，如今后悔不已。

陆今安大概这些年忏悔也听得多了，听到这话之后没什么表情。

等那绑匪颠三倒四哭完之后，他便单刀直入问起了案发经过。

这是初微第一次就看陆今安承接审讯的公务，发现审案时的陆今安言语犀利，思路清晰，几乎是把沉静理智发挥到了极致，和书中人物形象渐渐重合了起来。

在陆大人的高压讯问之下，绑匪很快就交代了自己这边知道的真相。

他们原本在外流动作案，也没胆量过来京中绑人，只是某日有位公子找到了他们，说是京城有几桩不错的买卖，可以过去试试。

山寨之人也知道京城中人不好惹，所以一直在踌躇。

后来孙赫和堂哥孙罄找到了他，说是青州府有一桩生意，酬金丰厚，还可以帮着他们将人质骗出城来，等回青州拿到赎金之后，只要二八分成，问他要不要做。

有这样天降的生意上门自然是好，他自然想都没想便同意了，再没想到孙赫胆子这般的大，要绑架的竟然是户部侍郎陆今安的养子。

初微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又是一桩熟人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