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柔叫人把周妙音带过来。

从生产到坐月子,这位周姑娘一直是她手中的烫手山芋。那个秘密太骇人听闻,她至今不敢和陆奉开口。

可禁龙司的耳目遍布天下,守边将军宿醉说的话,第二日便能呈在皇帝案头。自家府中发生什么事,怎能瞒过陆奉这个主君的眼?

昨日她和裴璋在花园偶遇,周围没有一个人,相信那位裴大人也不会大声嚷嚷,陆奉晚上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抓周妙音时,甚至用了陆奉的人。整整一个月,他不曾过问她,她也没有主动说。

陆奉说,他永远信她。

男人在榻上的话算不得数,可他说这话时,神情那么专注,那么认真,让她竟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陆奉不屑说谎,但她知道,他在那一刻,对她是真心的。

她又该如何回应这份沉甸甸的真心?

事关重大,即使金桃,江婉柔也没有对她说太多。周妙音近来养得不错,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似乎还长高了,这回见到江婉柔,她不复以往的不驯,略微欠了欠身,轻声道:“见过夫人。”

金桃在外守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里头传出江婉柔的声音,她吩咐金桃,“给周姑娘好生送回去,不得怠慢。”

晚上陆奉回来,照例径直踏入锦光院。他掀开帘子,柔和的光线下,江婉柔散着秀发,膝上放着针线框,正在做护膝。

听见动静,她仰起头,唇边荡漾起一个微笑,“夫君回了。”

“正好,我心中有个事犹疑不决……”

“有件事……”

两人同时开口,皆是一怔。

??[51]第 51 章

江婉柔把膝上的阵线筐放在一侧,走到陆奉身前,白皙柔韧的十指解他的外袍襟扣。

她笑道:“看来你我心有灵犀。杂事先放一放,夫君饿么,小厨房里热有羹汤,现下正好入口。”

“不必。”

陆奉身上的官袍挺阔,面料偏硬,看着威严,穿着却不怎么舒坦。他微抬下颌,任由江婉柔脱去他的外袍,挂在一旁的红木衣桁上。

他顺势握住江婉柔的手,两人一同走向床榻。

陆奉扫了眼做到一半的护膝,沉声道:“说了多少次,这些针线活有绣娘做,当心熬坏眼睛。”

江婉柔笑了笑,“我闲着也是闲着,上次圣上赏赐的夜明珠放在屋里,里外照得亮堂堂。”

“天冷了,我想着多给你做几件护膝,免得来日受罪。”

今年圣上不知从哪儿找来个洛小先生给陆奉治腿,陆奉安生敷了一阵膏药,他平时步履缓慢,看起来和寻常人无异。所以这膏药的效果,陆奉不说,她也不清楚。

后来陆奉下江南数月,膏药断了许久。近日看他不似往日繁忙,江婉柔跟他商量,不如晚上挪出半个时辰,继续敷着。

陆奉的腿是陈年旧疾,从前试过那么多法子,如今他自己都放弃了,经过江婉柔的提醒,他蓦然发觉,他的腿……好像比之前好不少。

在江南的几个月,有一半时间在船上度过,水汽阴寒潮湿,按往常,他那条断过的腿应该疼痛刺骨。

江婉柔想的长远,提前给他的行囊里塞了好几个护膝。只是那东西厚重,陆奉嫌外出打斗不方便,懒得戴。

其实平日他也懒得戴,那点儿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早晨江婉柔服侍他穿衣,半蹲半跪在榻边,认认真真绑好护膝的带子,他才勉为其难地戴上那笨重之物。

江南没有江婉柔督促,他在船上一两个月,深夜埋伏在江边,截杀水匪数日,甚至亲自下水几次,后来没日没夜骑马北上,腿竟没有感觉到一丝痛楚。

那个面嫩年轻的洛小先生,真有两分本事。

陆奉点头,道:“好,依你。”

他并未细说腿的好转,整整五年,时间太久了,曾经那么多次,一次次满怀希望到彻底失望,如今已经在陆奉心里掀不起波澜。

看着江婉柔欢喜的表情,他忍不住捏了把她红润的脸颊,道:“就说这个?”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值当她开口。

江婉柔弯弯的唇角凝滞,她垂下眼帘,乌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扫过一片阴影。

她道:“是别的事,事关重大,我……夫君先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你不许恼我。”

“怎么,闯祸了?”

陆奉好笑地看着她,她向来稳重,操持内宅家务,从未让他操过心,如今倒是稀奇。

他打趣道:“说来听听。无妨,天大的事儿,有为夫给你担着。”

她一个内宅妇人,能犯多大的事儿?退而言之,就算她真捅破天去,又怎么样呢?他的结发妻子,他三个孩子的母亲,他护得住她。

烛光摇曳,江婉柔特意把屋子里的几根白蜡换成了黄蜡,黄蜡没有白蜡明亮,但燃起的烛火更柔和,把陆奉冷峻的眉眼都衬出几分温柔。

想了一会儿,她道:“还是夫君先说罢。”

现在的氛围太好,她不忍打破。

陆奉被她逗得发笑,他行事果断,最看不上优柔寡断之人,他从前也欣赏她干脆利落的处事风格,这样的女人,才配当得陆府的当家主母。

现在看她咬着唇瓣,犹豫踟蹰。他不仅不厌恶,甚至微妙地满足了他的某种心理,越发想逗弄她,看她露出更多的、不为人知的情态。

陆奉没有为难她,直白道:“最近岳家不太平,你得空回娘家走走,定一定侯府的心。”

近来京城米价上涨,对江婉柔来说,只是账本上多了一项开支,实则背后大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