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柔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待夫君之心如日月昭昭,皇天可鉴啊!”

她对陆奉还不好么?白天晚上,府里府外,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满京城能找出几个比她更贤惠的主母?难道要她早晚三柱香给他供起来么!

陆奉被气笑了,挑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我问你,你与我燕好时,可曾有一丝舒爽?”

江婉柔:“……”

此时此刻,她竟不合时宜地觉得,陆奉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这么羞人的话,他说出来竟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面无波澜。

不,还是有的,似乎有那么一丝……恼怒?

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邪风,最近陆奉有些奇怪,江婉柔没多想,她自认是个聪明女人,如今他是她不能得罪的靠山。她放柔了声音,垂眸做含羞状。

“这……夫君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怪不好意思的。”

陆奉冷哼一声。

她继续期期艾艾道:“那滋味儿……不好说,妾说不出来,反正觉得――觉得――”

她抬眸,温柔看向他,“觉得再没有人,能让妾如此快活。”

话本儿里都是这么说的。

起初江婉柔看时觉得话本骗人,后来日子久了,她逐渐琢磨出来,或许问题不在话本上,在陆奉身上。

可她能怎么样呢,她的男人不是寻常人,是大名鼎鼎的禁龙司指挥使!剥皮油炸、凌迟炮烙,听着都让人胆寒。她是亲眼见过他一脚踹死过人的,她那么怕他,即使这两年他脾气变得温和,她也有了底气,她心里还是怕的。

最初她疼得咬被角,怕自己哭出声,后来可能习惯了,竟也觉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至于话本儿上说的那些美好,她从未体会过。

江婉柔还曾可惜过,不过她看得开,哪能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呢,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

江婉柔看着陆奉的脸色,她原本是想讨好他,不知那句话犯了他的忌讳,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直接拂袖而去,看样子气得不轻,走路都跛了。

陆奉平时步履缓慢,如此看起来和平常人一样,加上他平日练刀练剑,体格雄伟,连江婉柔都险些忘了,他还患有腿疾。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她再次喟叹道。她的眼光极好,给陆奉挑的衣裳衬得他威严不失俊美,他那样的身份,武能弯弓搭箭,文能落笔成章,那腿……可惜了。

既然逃不过,江婉柔很快沉静下来准备宫宴。皇帝家宴,几位王妃一定会出席,她不可太盛装,盖过皇家媳妇的风头,又不能太素净,丢了陆奉的脸。大过年的,最好喜庆一点,圣上看着也高兴,对了,把昨日宫中赏赐的金钗戴上……

江婉柔有条不紊地选好衣裳头面,她看着铜镜,对里面的美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待阖上妆奁时,她忽然眸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把耳边的东珠耳??卸下来,换上了一副银丝红玛瑙耳坠。

[18]第 18 章

在去皇宫的路上,陆奉骑马,江婉柔抱着陆淮翊坐在暖烘烘的马车里,细语叮嘱儿子在宫内如何言、如何行,一举一动皆要谨慎规矩。

“母亲,我知道了。”

陆淮翊脸上红扑扑,从母亲的怀抱里退出来。虽然母亲又香又软,但他已经五岁了,不能再如稚童一样依赖母亲。

江婉柔点他的小脑袋,没好气道:“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啊?你倒好,跟你父亲一起诓骗我。”

她说的是陆淮翊见圣驾的事,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她理解。可这么大的事情不该瞒着她啊,江婉柔觉得自己一颗慈母心被伤得七零八落。

陆淮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人小鬼大,瞒着江婉柔的事不止这一件。比如他不喜欢吃肉,把母亲送来的肉羹悄悄倒掉,比如父亲私下带他拉弓,拉得手腕红肿,却骗母亲是睡觉不小心压的。他知道母亲对他好,可父亲说了,他是男儿郎,将来要顶天立地、光大门楣的。

他身子孱弱,更要争气,将来给母亲撑腰。

江婉柔拿他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陆淮翊也机灵,抱着她的腰讨好道:“?G,母亲今天好美啊,比天上的仙子娘娘还要美。”

江婉柔气得发笑,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她早晨刚把人老子气走,这会儿就报应到自己身上,真是亲儿子呢。

不过陆淮翊虽有讨好奉承之嫌,却也没说错。

江婉柔今天穿了一身瑰红色海棠纹蹙金长裙,上袄的衣襟袖口处用金线绣着暗纹,抬手间闪耀生辉;裙摆处堆叠的海棠花一层又一层,错彩缕金,交织一片,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她特意避开正红色和牡丹图案,这身衣裳既不会和王妃们的宫装抢眼,也不至于让她黯然失色。而且她肤色极白,在红衣金钗的衬托下,整个人白得发光。

于是,尽管江碗柔已经压了自己的装扮,在皇宫大殿拜见皇帝时,她依然吸引了众多视线。

“平身。”

皇帝嗓音不高,却威严雄厚,如雷霆万钧。

江婉柔心中忐忑难安,谁不惧怕当今圣上?这可是开国圣祖啊!当年前朝皇帝昏庸无道,各路诸侯揭竿而起,当时身为幽州王的圣上先灭鲁王,后剿陈王,率虎狼之师一路势如破竹攻陷京都,夺得帝位;花费二十余年,把千疮百孔的江山治理得四海升平,国富民强。

一人终结了一个乱世,世人评价当今圣上为乱世雄主,雷霆手段,仁慈心肠,其功绩彪炳千秋。

上首的视线充满压迫感,江婉柔不敢抬头,这时陆奉执起她的手,一同落席。

他的手很大,那层薄薄的手茧曾经在她身上流连,带给她的痛苦大过欢愉,在此时却让她格外安心。她低头冲他一笑,手指在他掌心蹭了一下。

软软的,有些痒。

陆奉稍缓,低声道:“老实些。”

他有时候真看不懂这个妻子,说她柔弱,身上偏有那么一股韧劲儿,不输男儿。说她胆小,拿他当傻子糊弄,还敢在这等场合引诱他,真是……

陆奉松开了她的手。不可否认,这样的她鲜活灵动,他不讨厌。之前也不是不好,是太好了,脸上的微笑仿佛用尺子量过,端庄贤惠,但如白水一般,让人索然无味。

如今这样,虽偶有不驯,倒也有趣。如同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美则美矣却是死物,现在忽然动了起来。

莫名被扣一口大锅的江婉柔并不知道男人心中所想,如果知道一定大呼冤枉。她哪里敢不驯?这段日子要不是被逼急了,她也不会那么冲动。

江婉柔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些年养尊处优,把她的脾气养大了不止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