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 / 1)

陆奉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江婉柔刚开始还有条有理,说到姨娘被献给陈王,因为此事再度被宁安侯抛弃,气得语无伦次。陆奉没有打断她,只用宽阔的手掌,轻抚她的后背。

等她说完,陆奉道:“你在府中无聊,有岳母陪你,也好。”

让江婉柔苦闷纠结许久的难题,在陆奉这里根本不值一提。她年纪太小,不可能是陈王的血脉。丽姨娘的事他原先就知道,还是他亲手抹去的痕迹。至于把妻子的母亲接到王府,宁安侯尚在,本不合礼数。

但陆奉这些年做得不合礼数的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而且皇帝也不会说什么,这次出征,原定的人不是他。

他有腿疾,受不得严寒,皇帝不许他再上战场,架不住几个“兄弟”推波助澜。年纪最小的英王满脸敬仰,“当年齐王兄单枪匹马,一人一骑斩下多颉的人头,震慑突厥多年不敢动弹,如今一个黄毛小儿,齐王兄岂不是手到擒来。”

敏王斯文有理,“是这个道理。齐王兄熟悉突厥的地形和战法,且和凌霄将军有同袍之宜,此行非齐王兄莫属。”

滑不留手的敬王看看众人,又看向陆奉,踟蹰道:“不知齐王兄的腿疾现下如何?千金之子不垂堂,虽然边境军情重要,又如何比得上王兄的贵体……量力而行啊。”

陆奉没有耐心听他们掰扯,直接撩起下袍,对皇帝请缨,“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不用这群居心叵测的兄弟们,陆奉完全继承了皇帝好战的血性,这些年在京中把他憋狠了,之前还有禁龙司,如今统领户部,周围全是战战兢兢的老头子,入目尽是繁杂的户帖赋税,他的长刀擦了又擦,已经许久没有饮过血。

他心中冷笑,费尽心机把他驱逐出京又如何,以为这样便高枕无忧了?虎符一分为二,凛霄持左,帝王持右,如今右虎符到了他手里,想从他手里要回去,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皇帝迟迟不立太子,陆奉冷眼看着,皇帝嘴上念叨“朕老了”,心里根本不服老,妄想还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选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等得起,陆奉等不及。

老狼王盘踞王座,爪牙尤利,但鬃毛已衰,幼狼日渐体魄雄壮,两者必有争雄的一天。此乃天道,草原上的畜生,穿着兽皮的人,皆是如此。

……

陆奉心有大业,唯觉对不住妻儿,她胆子小,又爱瞎琢磨,此行一别,兴许再见已是几载后,他舍不得,又不得不舍。

江婉柔把丽姨娘接到王府,她有人陪,他也放心些。

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她抬起眸看他,两人的视线对上,又黏黏糊糊抱在一处缠.绵,迷迷糊糊中,江婉柔心觉好像忘了一件事。

算了,不重要了,改日再说。

***

陆奉雷厉风行,第二日,丽姨娘就被风风火火接到齐王府。早朝上,皇帝宣布北境起战,齐王赴北督军的消息,举朝哗然。对比起来,丽姨娘这事儿放在平时“不合礼数”,现下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水中,激不起一点浪花。

宁安侯不敢说话,皇帝对陆奉既骄傲又有愧,王爷们齐心协力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送走,见好就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给他找不痛快。母女终得团聚,江婉柔心里高兴,但这份高兴填补不上陆奉即将出征的难过,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不能互相替代。

如同上一回送他下江南一样,江婉柔再次给他准备行囊,吃得穿的用的,恨不得样样给他备齐,陆奉这日都很忙碌,深夜才回府。临行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此时相处的时光更显得弥足珍贵。床榻,浴房……大开大合,抵死缠绵,每次到脱力昏倒才罢休,仿佛一对相濡以沫的涸辙之鲋。

??[80]第 80 章

“我进宫一趟。”

陆奉身着着重紫色的箭袖烫金蟒袍,腰系兽首铜带,眉心微皱,眉宇间自带一股威严。

他出征在即,父皇不安抚他的妻儿,此举意欲何为?即使心中难舍,他从未想过把江婉柔带在身边。军营条件艰苦,物资匮乏,刚入营的七尺男儿还要熬上一熬,根本不适合柔弱的女子。

而且带兵打仗,枕戈待旦,身边带个女人算什么事。

陆奉向来公私分明,他不做自刎的霸王,身边也无须虞美人作陪。

他面色冷峻,来宣纸的禀笔太监苦着一张脸,小跑着追上陆奉的脚步,是“使不得,哎呦,王爷,使不得啊。”

太监跑得气喘吁吁,道:“圣上昨夜批阅军情,寅时才阖眼,今早罢了早朝,特地为您践行。”

“圣上一片慈父之心,都是为了王爷呐!奴才说句托大的话,昨日诸位王爷上梳,欲插手军需,圣上大怒,为您驳了诸王爷的面子……齐王妃,您也劝劝王爷。”

见说不动陆奉,禀笔太监急中生智,看向匆忙赶来的江婉柔。江婉柔拽住陆奉的衣袖,道:“夫君,莫要冲动。”

上一回来齐王府宣旨时,禀笔太监和江婉柔有过一面之缘,他曾叹道:“有您这样一位贤内助,是齐王殿下的福气。”

如今,果然应验了。

江婉柔轻声细语,安抚住了暴怒的陆奉。她笑道:“正好你我夫妻难舍难分,父皇善解人意,全了你我的情谊。只是如今形式紧迫,还是等回来后,再向父皇拜谢吧。”

一番话,既然赞颂了皇帝,又让劝解了陆奉。禀笔太监心中为江婉柔大声喝彩,忙躬身附和,“王妃娘娘大义,王爷三思啊。”

江婉柔不是“大义”,她也不懂什么朝局打仗,但她很聪明,从方才太监的三言两语中,她明白两点。其一,皇帝殚精竭虑,为陆奉扫平障碍,还未他罢了早朝践行。她知道陆奉的脾气,万一两人对峙起来,皇帝自觉“一片慈心”被辜负,帝王一怒,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她不能赌。

其二,陆奉此番出征,除了抵御外敌,后方并不是固若金汤,想害他的是手握权柄的王爷,能庇佑他的,只有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皇帝。

不管对这道旨意多困惑,她只能应下,还得高高兴兴应下。在生死攸关的要事面前,一切情绪都是徒劳。

她对禀笔太监道:“公公,这个消息实在突然,可否让妾身准备一下,稍缓两刻钟。”

面容白净的太监笑呵呵道:“当然,现下天儿还早,您忙着,奴才在外候着,您随时吩咐。”

离临行的还差一个时辰有余,而且今日只是离京,又不是真的打仗,晚个一时半会儿,皇帝还能责怪即将上阵杀敌的儿子吗?江婉柔更不是不知深浅的人,不会耽误太久。

禀笔太监贴心地退下,徒留江婉柔和陆奉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

江婉柔忽而叹了口气,看向陆奉:“孩子们怎么办?”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除了困惑,茫然,无措,江婉柔倒不怎么害怕,在陆奉身边,她总是安心的。至于陆奉担心的随军艰苦,她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再苦,能比再秦氏手底下苦?

她唯独放不下三个孩子,淮翊才六岁,两个小的还没有断奶,她从来不曾离开他们身边。

陆奉沉默许久,问她:“决定了?”

倘若她方才没有拦他,他此时应该在去皇宫的路上。

江婉柔露出一个苦笑,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嗯。”

这不是皇帝随意派小太监传的口谕,是明黄色的圣旨,皇帝身边的禀笔太监宣旨,寻常官宦人家,接到这种圣旨是要供奉在祠堂里的,如果因为她,搅弄陆奉和皇帝父子之间起嫌隙,她岂不成了“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