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起她的脸,慢慢擦干净她脸上的脏污血迹,低声安抚道:“没?事了, 咱们回家。”

沈明语闷在他怀里许久才止住了哽咽。

待她回过神来,方才察觉仍有外人在,忙低头揉了揉眼睛,试图掩饰自己的崩溃。

只是那双手依旧微微颤抖, 袖摆斑斑血迹衬在苍白脸侧, 煞是刺眼。

“哥,你、你等会儿还要赶着进?宫吧……”她恍惚想起, 这?时刻他应该身在宫中谢恩的。

“我……我能自己回去。”

说着,她借着萧成钧的胳膊, 自己勉强站了起来,只是尚未站稳,双腿又是一软,差点儿又跌进?椅子里。

萧成钧一把?揽住她的肩,眉心紧蹙, “无妨, 我先送你,不耽搁。”

沈明语咬着唇, 耷拉着脑袋,没?有再出声。

哥哥心里的她向来是乖巧懂事的,是仁善温和的。

她今日杀了人,她不想叫他知道。

萧成钧俯身下去, 偏过脑袋看她,见她垂着的眼眸里尽失神采,甚至有些?失神的空洞,心头又是一紧。

这?时,忽地听见一声淡淡的叹息。

“你就?是萧三的儿子?”

萧成钧反应了片刻,明白对方是在称呼他的父亲。

他抬眼,便见门?口走进?来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负手而立,气度逼人,朝他二?人微微抬起了下巴。

萧成钧立刻牵住沈明语的手,将?她放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对方的视线。

他垂眸行礼,“晋王殿下,久仰大名。”

他向来不喜形于色,即便面对这?位早年间盛名在外的王爷,即便二?人地位悬殊,也依然不卑不亢。

唯有站在他身后的沈明语知道,萧成钧握住她的手指紧得她有点儿疼。

“萧家三郎,我听小女提起过你。”晋王缓步走进?屋内,随意在上座的椅子坐下来,淡淡笑道:“先前在江淮,多谢你为小女拔刀相助,今日有缘相遇,特意备了份薄礼,还望你笑纳。”

晋王目光微顿,落在他身后的沈明语衣摆上,笑容淡了下去,慢腾腾道:“今日叫世子过来,只是为了叙旧,不曾想出了乱子,吓坏了世子,倒是本?王怠慢不周。”

他叫人取了两?份锦盒过来,萧成钧抬手接过,颔首道:“草民?多谢王爷。”

他却并不说代沈明语谢过。

晋王凝眸盯了萧成钧片刻,随意问了他几句话,尽是家常闲话。他毫不担心萧成钧泄漏他的行踪,但言辞间漫不经心的语气已彰显了一切。

他知道眼前的是聪明人。

从始至终,萧成钧没?问过今日发生了什么,从善如流地应答。沈明语却一直沉默不语,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足尖,神情恍惚。

直到晋王缓缓抬手,说道:“初乾,送他们出去罢。”

沈明语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走,牵扯动了萧成钧,才发觉他仍然紧握着自己的手。

萧成钧带着她快步出了院子。

叶初乾已经接好了自己的手,双手抱胸,站在台阶下,朝他二?人投来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二?人倒是手足情深,一个给对方以身挡剑,一个直接不要命了。”他声音虽不如萧成钧那般好听,音调有些?高,但也称得上悦耳。

可?落在沈明语耳里,宛若恶魔低语,只要见到他必定没?好事发生。

听他这?样说,她忍不住开口,“不要命是什么意思?”

叶初乾笑意不达眼底,“你哥方才强闯此地,若不是王爷念在当年萧三爷的面子上,我就?地格杀了他,也无人知晓。”

“你这?个哥哥,待你不一般啊”

沈明语错愕抬眼,她以为是叶初乾给萧成钧递了信,却不曾想,他竟然是自己找到了此地。

叶初乾眯起狭长眼眸,朝萧成钧比了个中指,“两?日后,你到玉京楼后面的画舫来,不然你拧断我手的事,可?不能这?么算了。”

萧成钧冷哼一声,懒得理会他,牵着沈明语的手,径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等上了马车,被早春的凉风一吹,沈明语才觉得后背一阵发寒,早先湿透的束胸布冷意渗骨,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她今日被绑过来,实在是死?里逃生,若自己途中有所迟疑,只怕早已遭了不测。晋王敢绑她,也能有无数种方式掩饰她的死?因。

今儿切身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整个人思绪混乱,只觉得这?位性情恣意的王爷,远远比传闻中胆大妄为,无所畏惧。

这?样的人,当年真的会因为先帝的旨意顺从地远走他乡吗?

只怕当年巫蛊之祸后,到晋王离京,中间还有些她不曾了解的细节,且与她的生母脱不了干系。

她向来对旁人目光敏锐,怎会看不出晋王望向她的复杂眼神。

……有故人之姿,焉知是福是祸?

要想避免梦中的王府倾覆,是不是还需解开症结?否则,待晋王登基,纵然能有萧成钧护着自己,想平安度过劫难,只怕也不是易事。

但眼下沈明语顾不上再深思,劫后余生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顷刻间吞没?了她。

她整个人依偎进?萧成钧怀里,眼皮重如千钧,很快陷入了昏睡。

萧成钧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得更近了些?,又取来自己的大氅,小心披盖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