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语走过?去,正要和寒露说话,她?突然伸手握住了沈明语的手。
手上猛地传来?剧烈疼痛,寒露似乎用了很大的力道。
但沈明语只是微微笑着,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不曾吭过?一声。
寒露迟疑了一瞬,放开了沈明语。
沈明语对?她?笑了笑,“往后就要多麻烦你了。”
沈明语拿出自己的素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污渍,动作轻柔,神情?温和。
寒露满身脏污,茫然地看着她?,好似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僵硬的面色逐渐软和下来?。
萧成钧走过?去,弯下身子,对?寒露轻声说了句话。
寒露目光有些激动,又不敢置信般,急切地看向沈明语。
等秦叔带她?下去时,寒露望着沈明语的眼神,已经格外坚定。
沈明语回头问:“哥哥对?她?说了什么?”
萧成钧眸光凝重,答非所问道:“这群人都是孤儿,是我和秦叔救下来?的,他们自小在这里长大,很是可靠。”
“寒露是甘州人,当年乌鞑犯边,她?全家三十口?人都死在铁骑之下。”
萧成钧声音放低了一点儿,最后说:“我只是告诉她?,你是沈老?将军唯一的后人,她?知?道沈老?在前线抗击乌鞑。”
沈明语心头有说不出的沉重。
自从大梁开朝以来?,乌鞑始终对?中原地带虎视眈眈,短短数十间,已经几?次大规模侵犯。
直至十六年前,晋王被?先帝逐出京城,去了甘州戍边,乌鞑之祸才渐渐消停,边境得以安宁。
但去年乌鞑迁都,转而从靖边一带入侵,圣上不敢召回晋王,只好让沈老?将军披挂上阵,抵御外患。
而今大半年时间过?去,前线陷入胶着,沈老?将军和王将军收复失地后,驻扎前线,和乌鞑隔河相望,形成诡异的平衡态势。
想到这,沈明语更是心生涩意。
她?想要离开京城,脱离党争,只能等阿爷回来?,可是如今这情?形……也不知?阿爷何时才能班师回朝。
更焦心的是,乌鞑迟迟不退兵,前线军需可还跟得上?户部欠款案未了,国库空虚,又还能撑得住几?时?
这一环扣一环,已然是连环死结般难解。
“敏敏,你去过?边境吗?”
耳畔传来?萧成钧一贯平静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明语一怔,摇摇头:“没有。”
十五年前,她?的天地只有那一方?小院子,回京后,她?的日子也是文华殿和公府两点一线,忙着学业,应酬,练箭。
萧成钧带着她?往后院的西门方?向走,他面容肃然,声音淡淡地开口?。
“相对?边境的战火纷飞,中原一带局势尚且稳定,对?寻常百姓而言,打?仗只是茶余饭后的谈料,说起丢了几?座城池,却又有几?人会想起,那几?座城池之下是千千万的黎民?,是和他们一样的无辜民?众?”
沈明语哑口?无言。
她?没深想过?这些。
她?总觉得自己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要小心掩饰身份,要顺利脱离太子党,要想办法将来?护住兰娘,还有生父……她?的事太多了。
可萧成钧关心的却是黎民?之苦,边疆之危,天下兴亡。
明明他也有很多事亟待处理,大到家仇血恨,春闱科举,小到给兰娘治病,替她?掩饰身份。
和三哥比起来?,她?突然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为政之要,惟在得人,若无良将能臣,中原安宁又能维系多久?而今百姓安居乐业,是得益于开朝打?下的江山,可乱世才结束几?十年,就有人忘了流离失所饿殍遍地的时候,忘了饱受外敌困扰的边关。”
萧成钧嗓音平静,沈明语却听出了一丝不甘和愤慨。
“朝中不乏尸位素餐之流,更有甚者,身居高位却贪无厌足,侵食国库,数额令人震惊。”
沈明语犹豫着问,“为何圣上不严惩他们?”
萧成钧淡淡说道:“这些人大多功勋卓著,势力盘结交错,若轻易对?他们严惩,势必会一时朝野动荡,并非上策。”
他轻叹了口?气,“敏敏,这世道不止是对?女子难,而是对?百姓难,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再迎来?乱世。”
沈明语停住了脚步,抬起眼看着萧成钧。
她?想起,昔年郑戎身为先帝麾下最为得力的武将,北伐西征,一杆银尖红缨枪杀得敌寇草木皆兵闻风丧胆,无人敢犯。
更有传闻,乌鞑王被?郑戎险些活捉后,不得不送自己的幼子进?京以做质子,才换来?两国边境短暂的和平相处。
但,郑戎死后,乌鞑果断背信弃义,自此边关纷争不断。
萧成钧既为郑家后人,有无数个理由怒斥这荒谬的世道,可他最后却只是说这世道,对?百姓太难。
她?拉住萧成钧的手,指腹一点一点地摩挲他青白的手背,抚过?他修长的手指,而后用力握住。
沈明语昂起头,面容肃然道:“哥哥,你一定会是个好官,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她?是如此真心实意地期盼,祈求上苍能少给他一点磨难。
萧成钧任由她?握着,没有再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