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逐一道?:“本朝税赋,官田每亩征收粮食五升三合五勺,民田每亩酌减二升。每百亩为一顷,一顷所征粮税取居中数为五石有余,合六百余斤粮。”
“常州富饶,以三年前?未改新?税时为例,常州府纳粮逾六十万石,计七千二百万斤。”
单从奏报上读这些数额,或许都是轻描淡写。
如?此沉重如?山的粮食,原先都要由纳税的百姓逐一背到征收处。又因官府上下心照不?宣的“踢斛”一说?,百姓往往要多备一成粮食,供县衙取用。
好不?容易过了官府称量,所缴粮税还要由当?季应杂役的百姓运往各处粮仓。
“杂役由官府摊派,运粮的百姓需要自备往来的钱粮。非但要忍受沿途的辛劳,自家农事也一并耽误。”
真真正正吃力不?讨好的劳役,只因朝廷法度,明面上不?得规避。但富户地?主总有办法,贿赂得了官府与地?方里正,这些真正的苦差事往往都落在贫民身上。
“况且米麦等实物沉重,非但运输不?易,而且贮藏也麻烦,沿途损耗更多。”
容璇道?:“但若折了现银,银两轻便,既可免去?百姓服役之苦,又可杜绝原有的贪腐之患。”
帝王安静听着,容璇言:“田赋折银时,由官府先行?计算好每县需要缴纳的白银数,再?由县官下发到每里每户,每户会有一张单子,我称它“易知由单”,单子上清晰写明每户应当?缴纳的银税。”
每年的易知由单是她和余知府领人?亲自核查定,经手的人?不?多,皆记录在册,能贪污的余地?便压制到最?小。
常州府白银流通甚广,以白银代粮食绝对可行?。
小小一枚银锭,折抵的却是数以千斤计的粮食。
马车停于田垅外,举目望去?几无闲田。
容璇道?:“我们下去?看看吗?”
第64章 吻
春色宜人, 才下?过几场春雨,田垄间都?是湿漉漉的。
草色碧绿,野花氤氲芬芳。远处湛蓝的天幕下?还?可见高飞的纸鸢,偶尔听得几句孩童笑语。他们散学归来早, 聚在一起嬉戏总有万般乐趣。
仲春时?节, 城中出来踏青赏景的游人不少。是以田间耕作的农民们见到?并肩而行的年轻姑娘与郎君,也只觉般配。劳作之余多看上两?眼就?罢了, 浑然不知姑娘与郎君都?在说?些什么。
常州新税不单单是以银代粮, 赋税与徭役息息相?关。
本朝三大徭役, 里甲、均徭与杂泛。地方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从中推选人丁、田地较多的十户为里长, 其余百户再分为十甲,每甲十户,设甲首。每年由里长一人率领甲首应役。虽非朝廷官职,但里甲在乡间颇有些权力。里甲催征地方粮税, 在乡间摊派朝廷徭役。
“如今银税由官府直接收取, 免除里甲这一层的辛劳, 浑水摸鱼贪腐的手段也随之减少。”
前处是稍陡些的土坡,泥地湿滑,落脚不易。
容璇暂止了话语,碧草石块间已隐隐由人踩出了一条路。
祁涵先行,下?至平地间,回身对容璇伸出手。
借了他的力, 容璇稳稳下?了土坡。
帝王掌心没有松开的意思,容璇也不曾挣脱。
二人继续向前处走, 容璇道:“再者里甲最终负责分派徭役,百姓间杂役承受不均现象愈演愈烈。免去运粮一项, 杂役的负担随之减轻。”
田间湿润,脚下?很容易踩不稳当。容璇叮嘱道:“要留心些,别?摔了去。”
祁涵笑了笑:“摔过?”
他太了解她,容璇不情不愿道:“嗯。”
摔在草叶间不疼,就?是狼狈了些。
溪水潺潺,二人走得远了,坐于石畔稍作歇息。
“武进县最先改银税,出了不少状况。我和余知府原本商议定,除了上交贡米的田地外,再留足粮仓中的粮食,其余一律折银税。常州府白银流通广,百姓家中也多见银两?,不过仍有凑不出银钱者。”
改制之初,步子难免迈得大些。
“故而我们也在商榷钱粮征收比例,有所调整。常州府缫丝业繁盛,苏绣更是闻名?天下?。米麦之外,原先用?绢帛缴纳赋税的民户,仍旧可以借此代税。”
天色渐晚,马车赶了一日路,于黄昏时?分停在一家客栈前。
两?间上房早已由余知府命人传话预备好,容璇从前往来武进县时?也多居于此。
不过此番她换了女子衣裙,又以轻纱覆面,掌柜的自然没有认出她。
原本以为眼前的二位是新婚的小?夫妻,来武进县游玩。不过他们投宿时?分作了两?间客房,掌柜纳罕之余,也只能默认这二位是兄妹。
他打着珠算盘,兴许差了辈份也未可知。
容璇与祁涵的房舍相?邻,她选了里侧那一间。
眼见着女郎要合了房门,祁涵道:“你?独自住?”
容璇点头?,她从前与人外出办差时?都?是单独辟了房舍。
虽说?此番同行之人换作祁涵,分房说?起来有些古怪,但无伤大雅。
祁涵道:“武进县可不比常州城。”况且眼前人换了女子装束,只怕容易引来麻烦。
容璇不以为意:“有护卫呢,无妨。”
帝王数十亲卫守着,她有什么可担忧的。
事实如此,祁涵无可辩驳:“好罢。”
用?过晚膳,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街旁的商贩们早早收了摊子,青石小?巷中少有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