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偶能得半个晴日。

晨起的阳光穿透云层,在?假山旁的小亭中映出?一道光路。

李夫人今日带了四五名管事去染坊中查看新织染的布匹,远远便见自己的儿?子一身簇新的锦袍,耐心地等候在?亭中。

“呦,这大清早的要往何处去啊?”

余澄给母亲请过安,道:“昨日约了商行,要陪长?瑾去看灯花巷中的几处宅子。”

李夫人心中明镜儿?似的,她分明已经为长?瑾挑好了管事,来往讲价也方便,偏他要揽了差事去。

从前也没见儿子这般勤勉啊。

正说?话间,李夫人瞧见凌音院方向行来的俊俏郎君,眸中立时就沾了三分笑意。

“李夫人安好。”容璇一礼。

前?些时日已正式拜会过,李夫人客气得很,隔三差五就往她院中送东西。昨日更是送了七八匹缎子来,什么样式的都有,说是让她和怀月裁几件秋衣。

余澄也见过礼数,原本他是想去凌音院外等着她的,不过长?瑾觉得太过麻烦自己,最后二人议定在?此碰面。

李夫人笑着与容璇说?过几句话,长?瑾的身份她私下听丈夫提起过。这般漂亮的女郎,又会读书,又懂礼数,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女儿?。

她瞥一眼自家连个三甲同进士都没考中的儿?子,不由叹口气。

她原先也请相师测算过,都道儿?子是大器晚成。虽则屡试不第,家中对他倒也看得开。

瞧儿?子小心翼翼同长?瑾说?话的模样,虽不明显,但他存的是什么心思,当?娘的心里自然清楚得很。

李夫人横看竖看,也不觉得儿?子能有哪一点配得上长?瑾。

不过姻缘万事说?不准,就如?京中那位陛下,空置东宫多年,即位后册封了一位宸妃娘娘便是专宠。

叙过一会儿?话,余府门前?备着的马车分了两路走?。

这大半月来容璇一直在?相看房舍,灯花巷中的第二处宅子她已来看过三回。

买房置地是大事,比对价目需仔细。

不过这一处二进的院落,地段、价位皆称心合意。容璇最后一次查看无误,当?日便请了中间人来,与原房主签订契约。

上报过官府,银货两讫,次日黄昏时分容璇便折了房契在?手。

余澄感慨于她的果决,容璇笑了笑道:“挑的时候谨慎些便好,既已有了决断,也无需拖泥带水。”

买到的宅邸称心遂意,这段时日余家的二郎君尽心竭力?帮她不少。

容璇不喜欠旁人人情,择日邀了余二郎君品茗听戏,算是谢他这一月的帮忙。

余澄欣然应下,心中格外欢喜。

他在?常州府多年,想来对酒楼茶坊熟悉许多。容璇请了他代为挑选地方,又预备去向余知府辞行。

余澄讶然道:“这么快便要搬走?吗?多住一段时日无妨。”

容璇谢了他的好意,只道:“天渐渐冷了,到时收拾屋子也麻烦。”

余澄劝了一番,见她有了决定,只能点点头。左右长?瑾选的这处宅子离余府不远,往来很是方便。

后几日天气晴好,容璇便在?易仙茶楼中为余家二郎君设宴,也算是庆贺自己乔迁之喜。

这处地方是余澄仔细挑的,长?瑾爱听书,这家的茶水虽逊色于其他几家,但胜在?说?书人出?彩。

二人在?二楼雅台上入座,余澄道:“这折书是才从北地传过来的,听闻在?京都中都很是叫座。”

容璇闻言有了几分兴趣,拈了块茶点等候说?书人开锣。

前?半折戏说?的绘声绘色,可听那故事走?向,容璇却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果不其然到了后半折戏,听得那一句“人间几见此佳景,惟愿取,年年此夜,人间双亲”,她才陡然忆起。这一折戏,她和他一同看过。

那时他们到得晚,在?书铺对侧的茶楼只赶上了后半折戏,前?半折全靠自己猜测。

没想到阴错阳差,竟在?江南补上了。

容璇垂眸端了茶盏,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那一日听的后一出?戏她倒记忆犹新,知县父子失踪于府中,伴着乌鸦叫声骇人得很。

她借着这个由头,晚间还

她不再?往下想了,后面的戏也没有心思再?听。只在?说?书人小筐送来时,往其中放了一串铜钱。

她望窗外湛蓝明净的天幕,一行大雁南归,排作整齐的“一”字。

寒风凛冽,京都的冬日比江南早上许多。

紫宸殿中摆了棋局,谢明霁执子苦思。虽说?他棋艺是逊色了些,但瞧陛下心不在?焉的模样,想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凑数的。

原本科举舞弊之案告一段落,陛下以金平、宣平、昌平三府为例,震慑天下读书人,士子间风气一清。朝廷又恩威并施,循例不究过往科举。好不容易朝中政事稍稍清闲些,陛下一整个秋日里又在?忙于女官改制一事。

内阁阁臣齐聚商议,时而到夜半时分。

谢明霁多读史书,知道其实大晋立国之初便有女官,多从官宦女眷中挑选。地方人物?志中,他依稀记得曾经有一位薛娘子,也是差一点入内阁的。

不过往后,专为天下读书人所设的科举便成了定例。太宗在?位时更是连开五年恩科,从民间士子中选拔出?大批有才识之人,朝堂人才济济,官职少有出?缺。女子因不得参加科考,入仕通途受限。渐渐的女官身影便退出?了朝堂,但后宫中依旧保留有女官职务,最高位为五品。朝廷中设六部,内廷亦有尚宫、尚仪、尚食、尚功等六局,女官们各司其职。

昨日朝会上,陛下诏命内阁次辅宣读女官改制旨意。风声早便传出?,内阁阁臣又与陛下齐心,朝中反对者倒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