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闪烁,空气中有浮动的火星子。
沈湛站在高塔上,双手撑在栏杆上,静静看着这大山里骇人的工事。
高塔下的铁匠擦擦汗,悄悄抬眼看塔上的白衣青年,那样精致洁净的面孔透着权贵特有的冰冷,他们这样的人啊……唉,私权过重,私造兵器这样的重罪都不能震慑他。
幽黑一片的铁器透着危险的气息,年轻工匠压低声音问:“造了这么多了还不够么?”
一旁的铁匠布满沟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太小看贵人了,这个数量只是这个月的份额,等到了日子就有人来把这些拉走。”
“造这么多兵器是要做甚??这整座山都被掏空了,还能捂得严严实实的?”工匠道。
铁匠看了一眼工匠尚年轻的脸,麻木的表情有了几分松动,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小伙子还以为有朝一日能出去呢。
当年进这山里,贵人就给了足够的买命钱,无论是有工事结束的一天还是力竭累死在这,结果就是直接扔进熔炉里了事。
像这年轻人这样,被家里人卖了还不自知的有的是。
铁匠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将风箱催动到最大。
宋婉于睡梦中坠入一个微冷的怀抱,她转过身去钻进他怀里,柔柔地呢喃道:“珩澜……”
这样自然而然流露的温柔让沈湛心头一颤。
“珩澜……”她在他颈窝里梦呓道,“你不要死……”
这样的温软依赖,是从未有过的,她不再像初遇时那样刻意讨好他,也不再那样冷淡尖锐,沈湛心里泛起一片细密的涟漪。
“嗯。”沈湛低低地应,吻了吻她的额头,身体里的蠢蠢欲动都在她的依赖中平息,“乖,睡吧。”
想起方才暗卫所报的她的过往,就让沈湛心里难受,有一股火气不知道该如何发。
她从不提宋府的过往,对为何替嫁一笑带过,一看就是吃亏受气还只能下咽都习惯了。这些年她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了吧。
沈湛闭了闭眼,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她的父亲,心脏却还是又酸又涩,戾气横生。
可他见过她自保的模样,她并不是没有任何准备,就等着任人宰割嫁进王府的。
她拿着烛台抵着他脖颈,那股决绝,眉目间的锋利生机,那种挣扎向上的鲜活,他此生都不会忘。
宋婉的呼吸逐渐均匀,沈湛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将她揽在怀中,亲了亲她乌黑的长发。
宋婉鲜少有感情外露的时候,有一次她痴痴地看着某处虚空问:“以后我的人生,会变得好起来吧?”
他没有回答她,却在心底告诉自己,她的人生由他来承担,必然会好起来。
当年父亲在功高盖主之前激流勇退,但这皇帝心中的忌惮并未消散,这些年来荣亲王府一直在东厂密不透风的监视下,如果真的偏安一隅,等贵妃诞下皇子,那就离他那些早就赴黄泉的叔叔们的下场不远了,如今能有麓山内的成就实属不易。
帝都看似平静,实则波云诡谲的势力如暗河般涌动,他不可放弃分毫,更不可有半分差错。
药,还需要继续吃。
沈湛抱紧了怀中沉睡的人,亲昵地蹭了蹭,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40章 雨声簌簌打在窗棂上,宋婉睁开眼,察觉到环在她腰际的手,转过身去,凝……
雨声簌簌打在窗棂上, 宋婉睁开眼,察觉到环在她腰际的手,转过身去, 凝视着沈湛沉睡的眉眼, 俊眉修目,阴郁苍白。
不知为何, 又半夜来找她了?
沈湛睁开眼,便看见宋婉温和平静的目光, 似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他觉得这样美好的时光仿佛时间的流动都变得缓慢。
唇角微微勾起, 他将她搂住, 亲了亲额头, “醒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呢, 晚上过来,也不怕路上着凉?”宋婉道。
“想你了。”沈湛道。
外面雨声渐弱,天地间都是沙沙的声音, 让人的心变得安宁,宋婉心生了倦怠,忽然觉得就这么与沈湛在一起一辈子, 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他真心待她。
“那世子为何不与我同院所居?我想让你一直陪着我。”宋婉道,“总是这么分开住, 怪见外的。我想和你做正经夫妻呢,就是最亲近的人。”
冲喜侍婢, 和正经世子妃, 是完全不同的,她要做他的妻子。
她的声音温柔, 单薄的肩背被他包裹在怀中,春光外露的雪白肌肤在他面前不遮掩分毫,眉目间都是依赖。
沈湛的心忽然就软的不像话。
可他还是沉默了,将强烈的情感按压住,只道:“该起来了。”
麓山工事未完成,还需时长起夜去察看,还有星罗密布在大昭各地的暗卫,都需要在夜间与他汇报进度。
他不能将这些事告诉她。
宋婉应了声嗯,长睫低垂,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旁的情绪。
她惯会拿捏分寸,仅有的一次放肆,却被他的沉默带过了。
宋婉想,再也不会如此了。
待二人收拾停当,一同用过早饭,刚漱了口,便迎来了云京王府的侍从。
沈湛接过父亲的书信,凝目看去,原来是江南十三州的刺史巡查到此处,江南虽是藩王属地,监察百官、统领军政大权却归刺史陆洵掌握。
王爷的意思是希望儿子能宴请刺史陆洵到惜春园一叙。
惜春园乃大昭四大名园之首,宗室宴请父母官来游园,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