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凤缺抬了抬眼皮,终于给了点响动,“嗯。”

白元瑶半点都不恼,也不觉是被人轻怠了,眸低垂,就看着自己的春风十指,嘴角析出意味不明的浅笑,“元瑶不才,在白家也算有点才名,故而今日过来,是想与长老相较一番,若长老胜过元瑶,二长老之事元瑶回了族里,自会与家主求情,从轻发落。”

听闻这话,凤缺终于正视白元瑶,如此,连凤酌都给微诧了一瞬,唯有楼逆不动如山。

白元瑶又道,“五长老是长辈,元瑶是小辈,还请长老指点指点。”

连吹带捧,还加上以二长老为威胁,白元瑶是横了心要与凤缺比斗一番。

凤缺目光清冷而幽远地看着白元瑶,他面无表情,眉目高远冰透,良久才口吻无波的道了句,“如你所愿。”

这般结果,似乎尽在白元瑶意料之中,她晃悠起身,朝凤缺裣衽行礼,“元瑶谢长老成全。”

后接着道,“还请长老移驾,元瑶已在宅中一应置备妥当。”

原是什么都给备下了,只等凤缺应下便是。台吉夹亡。

凤缺当即起身,弹了弹袍摆皱褶,抬脚率先走了出去,凤酌略一沉吟,带着楼逆随后跟上,她也就没见楼逆眼梢扬起的水银点光,那是一副算计得逞之后,狡诈如狐的自得。

白家在龙溪的宅子,不算堂皇,虽也有破败,可总比凤家的宅子要好一些,从这般情形便能看出,从前的龙溪,采尽玉脉,成了废坑洞,便被人渐渐舍弃,如若不是此次出了子玉玉脉之事,想必过不了多久,这镇子就要荒芜人气,再无人前来。

宅子里,除了一应护卫,更多的是容貌妍姿的婢女,端茶送水,近身伺候,尽是婢女一应在做。

楼逆瞅着,才发觉,都是姑娘家,他师父身边怎就从未有过能得信任的贴身婢女,唯有一个,从前还给打杀了,现在凤家桃夭阁的那赤橙,一看就是调教不出来的。

他这一想,竟还替凤酌觉得委屈上了,说什么也是凤家三姑娘的身份,出门在外,连个婢女都没,哪里像是贵气的闺阁姐儿。

凤酌无知无觉,她只觉得这宅子里来来往往的婢女,是不是多了些,端的是让人眼花。

白元瑶将人领到一偌大的后院凉亭内,那亭建在葳蕤山木间,有山风吹拂而下,凉快非常。

且亭中早备下了块人头大小的绿汪汪翠玉,那玉不见得是美玉,翠色不纯,夹杂锈红,另一半却是鸡油黄伴着点白,这种色泽颇杂的玉,往常给学徒练雕工还差不多,像凤缺这样的玉雕师,自是不喜堪用。

仿佛白元瑶淡淡一笑,她指尖摸了摸那玉,就对凤缺道,“元瑶想着,长老是甲级玉雕师,若是美玉在前,定不能显出长老技艺非凡,故而元瑶让人准备了这块玉。”

哪知凤缺面不改色,便是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如何比?”

白元瑶眸色有厉,很快她又笑道,“元瑶不敢自大,想与长老同雕一玉,各择一半,雕刻精湛者自不必说,还得看自己雕的能否与另一半相融一体,如此方为胜。”

听闻这话,出奇的,凤缺竟然勾起一分嘴角,那一点不起眼的弧度,从他面上析出来,竟像是山巅冰花倏地绽放,剔透清冷非常,“如此甚好。”

白元瑶眼波流转,拂袖优雅地拿起一边刻刀,转头就对凤酌道,“还请凤家三姑娘为证。”

凤酌点头应下,即便她不待见白元瑶,可对这种比斗之法,也略觉新奇。

她想了想,回头正欲让楼逆多看看,这种机会毕竟难得,哪知,一回眸就见楼逆凤眼生辉,眼都不眨地盯着两人手里的刻刀。

“好生看着。”凤酌叮嘱了句。

楼逆看着她笑了笑,压根就不明说,本也就是他想看看白家玉雕技艺和凤缺的本事,故而才有的这场比斗事端。

54、心上世界,唯汝而已

玉之一道,行似君子,而雕之功,非一日便可蹴就。需日积月累的不断练习雕刻功夫,还要摩挲大量的玉石,当能一眼视玉。手持刻刀,心中做到自有定数,方为始矣。

而玉雕,一为以玉为根本,二为剜脏去绺,三要化瑕为瑜,且能废料俏色巧用。辅以深厚的手上雕工,才能成就完美玉雕。

凤酌师出凤宁清,这么多年,纸上谈兵倒也会,可若要她拿刻刀,那便还没拿杀人的刀剑来的利索,是以从前凤宁清老说她是朽木,不可雕也。

后来,她展露出寻玉上的天赋,倒也就不强求这一点。

此时,凤缺与白元瑶两人各持一把刻刀,整个凉亭之中安静无声。唯有山木枝叶簌簌响声,轻风拂岗,衣衫曳动,好一片的肃穆。

凤酌看着凤缺,只见他人一摸上刻刀,浑身气质陡然一变。如若此前他是冰山之巅的清冽冰霜。食饮朝露,仙气十足的不带俗世烟火,那这会,他微微抿着唇,星目专注而深情的望着案台上那块翠玉,仿佛万丈红尘都尽数在他那双淡漠的眸子里,他则超脱在外,心无旁骛一心一意。

会让人不禁去想,如若倒映在他眸子里的,是某个女子的妙曼身姿,这样独一无二的凝望,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台吉在技。

万物生灭,又如何,心上世界,唯汝而已,大约便是如此了。

而再观白元瑶,尽管凤酌不待见,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白元瑶远比死去的白元霜更为像个尊贵嫡女,无论是容貌或是天赋,亦或为人处世的手段,都比白元霜强上太多,也难怪,她会毫不犹豫的手刃亲姊,如此,才有她的出头之日。

她与凤缺一般,手持刻刀的那一瞬,便心思内敛,专心致志。

凤酌又转头看了看楼逆,只见他斜飞的眉上挑着,端只盯着两人的刻刀动作,旁的一概不入眼。

她收回目光,眼见凤缺已经开始下刀,他一手背剪身后,一手紧握刻刀,从翠中带锈红的那点杂色开始,但见玉屑如雪飞落,他衣袖拂动间,行云流水,优雅闲适,那柄刻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或划拉,或点顿,或挖刨,看的人是眼花缭乱。

而择了鸡油黄带点白那半的白元瑶却是不忙落刀,她先是看了凤缺所雕粗坯,细细琢磨了番,才在心里做好打算,想雕这么一块杂色的玉并不算难,难的是在此次比斗,还要看两人所雕之物是否可相融为一体,至少所雕形体不能相差太远。

最为通常的玉雕比斗,原本是玉雕师自行择玉,再着手雕刻,后玉雕方成,一并放出来供人品鉴一二,如此得出优胜者便可。

可白元瑶别出心裁,两人共雕同一玉,这等比斗法子还算闻所未闻。

直到连凤酌都瞧出凤缺所雕之形,隐有荷塘锦鲤之态,这头,白元瑶才慢条斯理地动刻刀。

一时之间,整个亭中,只闻锐利刻刀划过软玉沙沙声,玉屑飘散,漫天飞舞,好一番的美景之色。

凤酌喝了两盏茶水,凤缺与白元瑶两人才堪堪雕出个大概来,更多精致的细节处,还未着手,她忽的想起楼逆,余光一瞥,她便吃了一惊----

只见楼逆与凤缺、白元瑶两人一般无二,且凤酌还注意到,他半隐在袖中的一双手竟不自觉的在动作着,定睛细看,便能发现,他右手的动作和凤缺一模一样,而左手,则和白元瑶的相似。

就这么正大光明的看着,他便已经不自觉地记下了两人的所有指尖动作。

这等情形凤酌还是第一次见,她从前也见过那等玉雕天赋卓绝的,可未曾有一人像楼逆这般,不仅能过目不忘,且立马就能模仿出来。

她回过神,飞快地瞥了凤缺和白元瑶,眼见他们都没注意,她才微微侧身,挡住楼逆的双手,为他遮掩一二。

一个半时辰后,凤缺一提刻刀,他那半块却是已经大致雕刻完毕,而白元瑶,起先凤酌见她动作很快,可越到后面,越是靠近凤缺那半块玉的地儿,她便落刀越慢,终的她再也无从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