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中,皇后已经换了凤袍,只穿着轻便的常服,一头凤冠也卸了,松松绾着根墨玉簪子,若非是身处深宫,半点都不像是尊贵无比的皇后。
她如常拿着奏折在看,见楼逆进来,不用他行礼就先道,“勿须多礼。”
末了,严嬷嬷搬了张锦杌过去。
楼逆敏锐的察觉严嬷嬷看他的目光带点奇异,像是想从他的眉目之间打量出什么,又带着一些突兀的欣慰。
皇后放下手里的奏章,轻言细语的道,“今日上朝,可有看法?”
楼逆心思急转直下,他一边揣摩皇后问这话的意图,一边思量合适的措辞,好一会才斟酌的道,“儿臣资质愚钝,对朝堂之事,并不太懂,有负母后期望,儿臣惶恐。”
皇后眸色幽深地看着他,意有所指的道,“你非愚钝,哪里又来惶恐。”
她似乎想起什么,语气有点感叹的道,“你母妃,昔年那可是个惊艳才绝的人物,作为人子,你岂能愚钝。”
话到最后,已带上莫名其妙的眼力。
楼逆垂眸不语。
皇后也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也没说让楼逆退下,她复又拿起奏折,慢条斯理地看了起来。
不多时,就有宫女领着个小人进来。
那小人大概四五岁,矮矮的身子,圆嘟嘟的像个球一样,偏生还费力地抱着个茶壶,步伐蹒跚地跨进来,奶声奶气的就道,“母后,小十一给您送茶水来啦。”
这声音让一向杀伐果断的皇后顿的笑了起来,她抬眼神色温和地对进来的幼童道,“小十一今个怎的这般体贴母后,可是又闯祸了?”
那幼童抱着个白玉茶壶,本就很吃力,正往皇后那边去,哪知楼逆站中央刚好挡了他的去路,他竟也不晓得绕个道,就那么苦恼地皱着眉,小小的人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楼逆。
楼逆转眼看去,第一眼,目光就顿在幼童怀里的白玉茶壶上,那茶壶整个白玉雕琢,以竹为形,壶身有翩然青翠竹叶,而整个壶柄却是一节青竹弯曲而成,且壶盖上有数枚白玉圈锁成一串接连上壶柄。
那白玉壶,分明就是他之前在平洲玉雕大比上雕的白玉竹节壶,由此才赢的了枚稀世刻刀。
“小十一,那是你九哥,往日不是念叨么?今个看到怎么就傻了?”皇后笑着道。
十一皇子立马就喜笑颜开,他将怀里的白玉竹节壶递给宫女,半点都不怕生,就那么抓着楼逆的朝服袍摆,哧溜哧溜的就要往上爬,最里还道,“九哥,九哥,我是小十一。”
楼逆动也不动,只狭长的眼梢一眯,瞬间就反应过来,这可不就是五位皇子里最小的十一皇子,为圣人身边的宫人所出,生母难产去世,自幼便抱到皇后身边教养。
“九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十一哪?怎的都不抱抱小十一?”十一皇子还年幼,根本不懂宫廷是非,也不晓得夺嫡残酷,他只近日老是听人说,排行属九的皇兄回宫了,且长的俊的很,便是仙神都不为过。
十一皇子就这点好,除却吃食,最喜的就是和美人亲近了,况这人还是他九哥来着。
楼逆低头,就见那小人眼汪汪地仰头望着他,爬了半天爬不上去,好生可怜兮兮。
他一怔,居然觉十一那双纯粹晶亮的眸子竟和自家师父的如出一辙。
“没有,九哥很喜欢十一弟。”他说着,弯腰欲将人抱起来,然才一入手,就觉手上一沉,差点没抱动。
他目光古怪地瞥了瞥十一脸上的软肉,又捏了捏他身上的小肉,深觉十一怕是有史以来最肥的皇子了。
皇后一直坐那面带浅笑,见楼逆没半点嫌弃,与十一也颇有亲近,顿暗自点头。
楼逆也算找着点与皇后的相处之道,中间夹着十一缓和,他倒有心思调笑了句,“母后怎的将十一弟养的这般膘肥,也不肖让他忌忌嘴。”
皇后轻笑了声,身边的严嬷嬷插嘴道,“王爷有所不知,十一殿下除了那点口腹之欲,可再没别的喜好了。”
这一听就是打趣的话,却让十一苦恼了,他皱着小脸,小手缠着,瞅着楼逆那张脸,觉得自己好似讨好错了人,谁跟他说美人都是心地软和来着,可不见他九哥一见面就说他膘肥。
皇后见两皇子相处还算好,便揉了揉眉心道,“本宫近日身子多有不济,小九若是方便就带带小十一。”
楼逆即便不情愿也只得点头。
他目光从那白玉竹节壶划过,就问道,“这竹节壶倒是好看,只雕工稚嫩,不像是宫廷所出之物。”
说起这个,皇后脸上的笑意加深几分,她摸了摸那白玉竹节壶就道,“是你那大皇嫂有心了,喜到处去收拢奇珍,在外得了这壶,说用来泡茗茶,很是稀罕,就送上来了。”
闻言,楼逆心头瞬间就有数了,晓得平洲那次,自己能得魁首,多半还是那未曾谋面的大皇嫂开的口,当是时,就不晓得真是巧合还是多有其他。
143、你的孩儿?
“你的孩儿?”
京城有名的酒楼雅间内,凤酌瞅着吃的欢快的小十一,震惊地看着徒弟问道。
楼逆一盏茶还没喝进去,就被呛了口。他头扭一边,咳了咳,顺了气,才不满的对凤酌道,“师父这是什么话,弟子尚未娶亲,哪里来的孩儿?”
他被呛的面色发红,又义正言辞的说着话。倒叫凤酌心虚了几分,她揉了揉鼻尖,目光错开,不去看楼逆,嘴里嘀咕道,“为师哪里晓得,谁叫这崽子细看了和你有一星半点相似来着。”
小十一双手是油地啃着鸡腿,听了这话,嘴里还含着肉就口齿不清的反驳道,“美人,我是皇子呢,十一皇子。”
楼逆将唯二的鸡腿夹到凤酌小盏中,又丢了张帕子给小十一。十分嫌弃他没吃相的模样,这才道,“他是自小养在皇后膝下的十一皇子,也是徒弟的兄弟。”
说道这,他寡情的薄唇便就浮起一丝讥诮。
凤酌听着,就见十一将自个那鸡腿啃完,竟将小爪子伸到了她的小盏中,企图虎口夺食。她瞪眼过去,运起竹箸,飞快地夹起鸡腿,送入口中,狠狠地撕下块肉咽了下去。
这是徒弟给她的,凭甚便宜旁人!
小十一目瞪口呆,显然没见过居然还有人不肯谦让他的,且这又是一个和九哥一般的美人,实在叫他为难。
凤酌慢条斯理地嚼着鸡腿嫩肉,浅淡的琉璃眸斜看着小十一,丝毫不因他是幼童又是皇子而有所顾忌,那模样,分明就还有自得。
小十一也瞅着她,听九哥唤这美人师父。便晓得这其中关系定然颇好,他慢吞吞地挪动膘肥身子,挨蹭过去,冲凤酌笑着问,“美人,可晓得这桌席面是谁付银子?”
凤酌瞥了楼逆一眼,见他正认真地给她剥虾,就示意小十一继续说。
十一凑过去,嘴巴上还有油光,就噘着道。“是我九哥呢,九哥专门请我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