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又倒了一杯:“这是我毕业以后碰到的第一个案子,还是个失踪案,案子简单到没有任何线索,让人无从查起,我却永远记得那孩子哭着求我的眼神,让我们帮他找爸爸妈妈。”
陆英喝完了一杯继续说:“大概小孩子感觉警察是无所不能的,可是我们没做到……”
再是第三杯,他说:“后来,这个案子成了悬案,我工作几年以后,有一次又遇到了那个男孩子,当年的小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少,才高中就染了头发,有点非主流。他问我,‘叔叔,我爸妈是不是回不回来了?’我那时候总觉得很愧对他,避重就轻地给他讲了一堆有的没的。也不知道他听懂多少。孩子最后说:‘我知道了。’我能够看出来,他眼里有一种光没有了。我那时候很怕他想不开,或者是走上什么歪路。”
在场的几人忽然沉默了,只有沈君辞低着头,小口抿着杯里的酒。
陆英说到这里,眼圈红了:“我想,大概这个案子我会记一辈子吧,提起案子也总是会想起它。就在一个月前,我忽然在市局里看到了那个男孩子,还和我打了个招呼。他似乎从那段时间里走出来了,我都没有一眼认出他来。”
戚一安问:“市局里?是谁啊?”
陆英道:“就是邵队
戚一安认得余深,之前余深是和他一天入职的,那个童婴案还是余深拿给他们的。
大家一时又沉默了。
“如果你开始就说了这一段,也许你的酒就免了。”白梦用手拉过陆英的肩膀,哥们似的拍了拍以示抚慰,“回头案卷资料也可以拿给我看看,说不定哪天就找到了呢。”
陆英擦了擦眼睛:“这么多年的失踪悬案了,哪里有那么容易。”
第三次,抽到了戚一安的号。
戚一安从脑子里搜寻了一圈,随后开口。
“我也说一个我在上学时听来的案子,我们那里的解剖老师姓秦,上课的时候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有个村子里,一家人打井,挖到忙报警,说肯定是人命案子,村子里过去失踪过人。于是有附近的法医去看。那法医鉴别了以后,说这骨头不是人骨,是牛骨混合了猪骨,让他们选择其他的地方再重新凿井。”
“后来案子报到了县里,我老师看了卷宗觉得有问题,为什么会有人把大量猪骨头和牛骨头埋在水泥里?他开始怀疑是村子里的法医看错了,带了几名法医去看了现场。”
白梦问:“那这究竟是……”
戚一安揭开谜底:“结果我老师他们在骨用水泥封了埋藏在地下,他怕有人发现,就又买了猪骨和牛骨,一起堆在上面,混在一起,就想着蒙混过关。开始村子里的法医经验不足,只发现了第一层,差点错过了这个案子,直到我老师发现了问题,才破了案子。”
陆英道:“这凶手真是狡猾。”
顾言琛点头:“故事有转折,放过你了。”
大家在这里说着故事,唯有沈君辞低头在一旁完全没有声音。
他一直安安静静的。
下一轮,抽到了沈君辞。
顾言琛侧头,就看到他把刚才吃过的螃蟹壳用筷子尾端聚在一起。
再看他的餐盘里,鸡骨鱼刺也都啃得干干净净,分门别类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几乎可以拼出一副完整骨架。
平日里拿解剖刀的十指精巧修长,在桌子上把那些骨头和螃蟹壳对称着拼在一起,已经初具模型。
顾言琛对沈君辞道:“沈法医该你了,别拼高达了。”
第44章 残尸
夜晚,餐厅包厢内。
沈君辞这才放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问:“是要讲个故事?”
戚一安道:“对,师父,不精彩的话要罚三杯。”
沈君辞想了想道:“我刚进省厅时,曾经接过一个案子。案发时间是晚上十点,一辆高铁在铁轨上高速行驶。车开得飞快,车厢里都开始安静下来。正行驶到二道桥的附近,火车司机忽然发现,车的前方有东西……司机想要刹车,但是明显来不及了,火车砰的一声就和那东西正好撞上了。”
戚一安问:“不会是个人吧……是不是躺在铁轨上?”
沈君辞道:“是人,不过人不是躺在铁轨上的。”他说着话,拿过了一旁顾言琛的酒杯,加上他自己的杯子,用根筷子搭在上面,像是架了一道桥一般。
沈法医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二道桥那里的地形是这样的,上面横向是一道桥,人被一根绳子系着,整个人垂吊下来,正好高度和火车平齐。”
说清楚了地形,沈君辞继续道:“当时火车的时速很快,就算是刹车,速度也没有降低下来多少,和人正面撞上以后,基本上是把人撞碎了。差不多又行驶了百米,车才停下来,车头溅得都是血。尸体的脸皮贴在火车前方的玻璃上,就和司机对视着。司机吓得马上报了警,于是省厅的法医刑警都被叫了起来,沿着铁轨寻找尸体。”
“那大概是我看过的最惨烈的现场,身体被撞碎了,四处都是被碾过的肉块,尸体完全撕裂开,像是腰斩,肠子荡出了几米,整个胃就像是一本书一样,平摊开在铁轨上,和铁轨黏在一起……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景象,几名法医想要把胃收拢起来,却完全揭不下来……”
一位资深法医都说惨烈,那绝对是足够冲击的。
他还讲得绘声绘色。
故事讲到这里,酒足饭饱的众人都开始反胃,面露恐惧。
陆英直接捂着嘴巴,差点干呕出来。
只有沈君辞讲得面不改色,戚一安听得津津有味催问道:“然后呢。”
白梦的脸皱在一起,似是有点后悔出了这个提议:“求求了,沈法医你不用说细节,就说是怎么回事吧。”
沈君辞这才讲下去:“尸体由于损毁严重,没有太多的线索,唯有那尸体的双手,从手腕断裂,依然是被绑在一起的,绳子没有断,绳结被很好的保存了下来。收拢了尸体以后,我们得出结论,死者是一位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后来刑警就开始在附近的村子里寻找,最后在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叫做流金村的村子里核实到了死者的身份。”
“那个村子里有条河叫做流金河,那死去的人是村子里希望小学的校长名叫黄银路。这起杀人案有着前情,黄银路发现村子里的河道里停有采集河沙的大铁船,就报告给了村委,水利局以及水政监察队,水政监察队象征性地派人去了几次,都没有进行什么处罚。”
陆英问:“采砂的声音很大,也很好发现,为什么会没有进行处罚?”
沈君辞道:“监察队的说法是,第一,那些偷砂的人很狡猾,总是夜间或者是周末作业,他们负责的流域很长,周末也不上班,没有办法所有时间都盯着河道。第二,他们的执法巡逻船开过去会有声音,犯罪分子听到了声音就会闻风而逃,第三,他们是经常扣留一些采砂的设备,可是很多采砂的行为并没有实际证据,不能去贸然抓人。”
白梦道:“这些都是托词,我不信没法处理。派几个人在河边蹲点拍下来照片,再一网打尽,不是什么难事吧。而且采砂那么猖獗的行为,说不定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沈君辞点头:“非但村子里的知道,甚至村子里的几个无赖就是牵头的。水利部门的人受到过人身威胁,又有利益诱惑,每个月那点工资不值得他们丢掉身家性命,他们早就和采砂的勾结在了一起。”
“而且采砂的人为了抢夺地盘,手上有刀还有枪,普通的村民都不敢惹。那些采砂人看到执法人员,都不用躲闪。可是黄银路是个正直的人,认死理,他看到村子里和水利局的基层不作为,就写了信去上访,这么一来二去,就把采砂的人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