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关系从未如此其乐融融过。

就像狮群中唯恐被抛弃的老狮,或许新的狮王是他们的子女,也或许他们曾用尖利的牙齿警告过如今强壮曾经却孱弱的孩子们,都不影响他们在成年狮面前雄风不再,甚至还有被驱逐后曝尸荒野的风险。

假设没有爱,那就只有算计了。

王芳及喻强并不想和成功人士模样的喻圆撕破脸,遂挤出几滴眼泪,继而惺惺作态:“圆圆,不是爸爸妈妈不想,只是你也不想你的弟弟妹妹们经历和你一样的过去吧,父母不在身边陪伴的孩子很可怜,他们年纪还小,你已经大了。如果你想念爸爸妈妈,可以随时打电话,爸爸妈妈一定会接。”

喻圆见识了不少虚伪的人,从跟随景流玉出席各种酒会开始,王芳和喻强无疑是他见过最恶心,最低劣的那类!

想我,却从不看我,连一通电话也没有;不想让弟弟妹妹和他一样可怜,那他呢!他就活该没爹没妈吗?打电话,电话顶个屁用!

喻圆的火蹭一下被他们点燃,他们越哭,他心脏越疼,越觉得恶心。

他想把桌子掀翻,想把热咖啡浇进他们的眼睛里,想把喻强和王芳的脑袋按进化粪池里,再把沼气点燃!

喻圆把杯子往地上一摔,拍桌而起,一手抓住他们两个的衣领摇晃,咬牙切齿地大骂:“不要脸!真他妈的不要脸!你们两个怎么不去死!去死啊!去死!!!”

喻强和王芳都被吓了一跳,周围桌的客人也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志愿者连忙安抚喻圆,把他的手从两人的衣领上撕下来:“好了好了,既然没什么话可说,那就把档案填了吧,方便我们登入后续信息。”

喻圆气得青筋暴起,嘴巴发紫,一吸一合地进出气,还是听从志愿者小姐姐的建议,像根木头样直挺挺坐回去。

三个人各握着一支笔,飞快填写资料,没多一会儿就交回去了。

喻圆懒得再看他们,垂着眼睛不说话。

喻强和王芳还在笑脸相迎,说:“圆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你的亲生父母,血脉心情是割舍不断的,以后要是……”

“等等!”志愿者打断了他们的寒暄,“你们的信息确定填写正确吗?喻强,你是O型血?王芳你也是O型血?喻圆是B型血?”

喻强和王芳张了张嘴,双双点头:“确定。”

喻强抢先说:“我每年都做体检,血型不会出错。”

喻圆抱着肩,对喻强他们冷笑:“我可是在京市最好的医院做的体检。”

志愿者脸色一变,立刻大叫:“不对!血型对不上,两个O型血只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生不出B型血的孩子!你们再好好想想。”

他们做志愿者,经常要配合家属和寻亲者做DNA检测,所以对血型遗传规律早就烂熟于心。

喻强狠狠瞪向王芳,质问:“你出轨了!好啊!你果然不是第一次出轨!连孩子都不是我的!到底是谁的野种!哪个煤老板的是不是!”

王芳打掉他的手:“你放屁!老娘就出轨了那一次!之后咱俩就离婚了!况且你难道没有出轨吗?说送外卖,送到了女老板床上!”

怪不得当年他们两个能看对眼,都是一路货色,一个吃软饭出轨,一个傍大款出轨,不约而同的抛弃了孩子。

喻圆愣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还是志愿者拍了拍桌子,示意他们安静:“你们好好想想,到底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孩子是在哪儿生的,你们确定喻圆就是你们的孩子吗?”

抱错孩子的戏码,她做志愿者这么多年也见惯了,要是孩子抱错了,说不定对喻圆来说还是好事,真摊上喻强王芳这样的父母,这辈子有的受了。

喻强和王芳撕扯对方头发的手双双停了下来,虽有怒气,还是努力回忆喻圆出生那年发生的事。

到底是王芳生的孩子,她记得比喻强清楚多了,皱着眉说:“那年喻强在鹤市的一座煤矿开采场当下井工人,我在工地做饭。喻圆出生应该是在中秋节附近,工地还发了月饼。”

喻强立马有了记忆,连连点头:“对对对!他应该是凌晨出生的,我记得连着下了三天暴雨,工地电线全都刮断了,断水断电,那时候我和工友一起打着手电用麻袋修建防水堤坝,特别艰难,水差点没过膝盖!矿洞险些冲塌了。”

“那天晚上,我发动了,开采场特别偏远,只有一个小卫生所,在一公里外,几个矿工用门板抬着我去的,雨天路滑,我差点死在半路上,诊所里就有一个五六十岁的女护士,点着蜡烛接生,其他人都去帮忙修防洪坝了,诊所里还有一个和我一起生产的女人……”

第59章

一切信息都核对的上,所以志愿者根本没有安排这一家三口做DNA检测,谁能想到,偏偏在十八年前就出了差错。

喻圆的心像坐在跳楼机上,高高抛起又抛下,最后停电悬在半空中。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做一次DNA检测!

四人站起身,叫来服务员结账,志愿者没有倒搭钱的道理,喻强和王芳看着喻圆,喻圆僵持不动,喻强无奈,只好讪讪地付了钱。

临出门之前,喻圆一把从王芳手中夺过了送出去的包,吓得王芳“哎呦”了一声。

喻圆没理他们,把车钥匙扔给车上等着他的司机,先去了约定好的医院,在志愿者的安排下,三个人进了抽血室。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确定喻圆不是他们的孩子,喻强和王芳还有些失落,要生孩子容易,要生出个不用费心费力养大还能帮他们养老的有钱孩子可不容易。

检查结果要等一个星期才能出,志愿者又说了一些客套话,尤其是安慰了一番喻圆。

喻强和王芳一走,喻圆落在心头的阴云散开一点点,想起刚才自己在咖啡厅摔杯子,吓了人家志愿者一跳,心里不免愧疚,人家不要钱跑前跑后还要看他的冷脸。

他身上没带什么东西,从医院地下美食城买了杯芋泥奶茶给她,顺带将原本要送给王芳的包也送进她怀里了。

志愿者像拿着烫手山芋,连忙拒绝。

喝杯奶茶正常,这么贵的包她怎么能收?而且这不是他要送给妈妈的吗?

喻圆抿着嘴巴,他想说点客套又轻巧的话,却因为心情沉重和笨嘴拙舌实在说不出。

把包又扔进她怀里扭头飞快跑了。

志愿者只能看着红色的小跑车在马路上划出一道漂亮的流星。

喻圆沉默着坐在车上,司机小刘看他心情比出门的时候更差,默默无言,只专心把车开得更平稳一些。

“她叫吴芳,她老公跟喻强一块下井的,是工友,忘了叫什么了。她跟我一起在工地食堂做饭。我俩怀孕时间差不多,她中午时分就镇痛,嚷嚷着要去医院,谁知道难产,凌晨还没生下来,护士忙得焦头烂额,连我都没怎么顾上,”

说到这里,王芳面露些许不满,“后来天上劈下来好大一声雷,我听见隔壁床上有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吓得我一激灵,低头发现自己也生了。”

“护士图省事,把两个孩子带去一起洗,结果吴芳在那边哭,说流了好多血,我一看,她这是要大出血,护士赶紧跑过来给她打针喂药,按压她的肚子,我当时怕得要死,外面那么大的雨,路都堵死了,她肯定去不了医院,万一死我旁边就晦气死了,还好没过多久血就止住了,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