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逗他吧，”陈爽也回头，对周明远说，“多逗两下，我也爱看他生气的样子。”

这边正其乐融融，那边准高三的学生跑着过来排队，他们的考试比高一晚结束十分钟。老砖头在台上招呼他们：“高二的同学们脚步快一点，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就是高三了，就是这个学校里年纪最大的学长学姐了，要给学弟学妹们做榜样！不要浪费时间！”

上一届高三离开后，操场中间留出很大的空地，所以他们的排队方式发生了变化。现在高一年级五个班一排，到李漫新这边，正好挨着高二一班，两个队伍之间相距不过三四米。而高二一班就是许重所在的班级，许重又恰巧是班长，要站在队外管理纪律。

许重沉着脸盯着他们，李漫新装没看见，把身体扭到里面继续和陈爽聊天。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许重和周明远之间的关系，他和周明远谈恋爱的事情迟早要告诉许重，许重到底会生气到什么程度，他也拿不准。他甚至搞不懂许重到底是不想让他和别人谈恋爱，还是不想让他做个同性恋。

周明远也看到了许重，他故意把手搭在李漫新的肩膀上，轻轻捏他的耳朵。

许重只觉得血液在身体里翻涌，他已经强迫自己接受李漫新和赵林宇、周明远或是其他男人做爱这个“既定的事实”，但周明远一次又一次露出那副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挑衅表情还是让他无比愤怒。这种愤怒还包含着对自己的厌恶，他的潜意识里知道如果他能够勇敢一点走进同性恋这个“地狱”，李漫新就不需要去找别的鸡巴，但他从小被周围捧得太高，又深深恐惧着“不优秀”带来的毒打，所以他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问题，只能把愤怒发泄在外在世界里，让李漫新身边所有长鸡巴的男人替代他自己成为过错方，周明远和赵林宇这种对李漫新企图最明显的自然首当其冲。

他脑子里混沌一片，抬脚就想到李漫新那里去，把周明远那只恶心的手打掉。但一班的班主任在前面喊住他：“许重！叫你听不见吗！”

许重停下来，茫然地回头看班主任。

“我让你到后面收手机，你站在那儿不动是什么意思？你最近是不是故意和我对着干！整天摆脸色给谁看！别以为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段时间学习明显不在状态，我倒要看看这次模考你能考成什么样子！”

班主任在全班面前训斥他，按照以前，许重一定会非常想要挽回颜面，不过他以前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突然发现自己没那么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了，他们本身就都是蠢货，下课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没话找话一眼就能看出她们喜欢自己的女同学都是蠢货，吃饭的时候不是谈论哪个女的胸大就是谈论买什么球鞋装逼的“兄弟”也都是蠢货，这个刚毕业没几年整天把自己的弱智价值观拿来教育他们的班主任也是蠢货，他为什么要在乎这些蠢货的想法？他父亲为什么要让他在乎这些蠢货的想法？

也许他爸是错的呢？也许他爸的成功只是偶然，和在不在乎蠢货的看法都没有关系呢？也许人也不是一定要成功呢？

许重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成功？成功能带给他什么？他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明明就只有李漫新，可是现在他已经快要抓不住他了。

他盲目追求的那些东西，那些世俗眼光里的称赞和艳羡，原来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他居然为了这些东西，丢掉了自己认为永远不会失去的宝贝！

第五十八章 不同的父母

周明远感觉到许重还没爆发的敌意，进一步宣示主权，手从李漫新的肩膀上往下滑，搂着他的腰，整个人从后面贴上去。

李漫新有点惊讶，周明远性格比较内敛，很少在外面和他有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他还没反应过来周明远想干什么，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开了。

许重像疯狗一样冲过来，一拳打向周明远的面门。周明远后退好几步，后面的男生被冲撞得挤在一起差点儿摔倒。

周围有女生的尖叫声，其他班的学生陆陆续续围上来。周明远出手回击，两个人就这样在操场的人工草坪上打起来。

“哎呀妈呀，”陈爽看得津津有味，“前两天没看到的这下给补上了。”

“又打……”李漫新叹了口气，试图上去拦架。周明远力气大一些，李漫新就去抓他的胳膊，结果差点儿让他又挨许重一拳。没办法李漫新只好挤到他们中间，但被生气的许重推了出去，紧接着许重就一脚踹到周明远腿上，把他按在草坪上打。

周明远和许重都是明德三中比较有名的人物，一个校草一个大学霸，打起架来比孙嘉豪好看得多。一开始，大家还都在讨论他俩为什么打架，他俩打架和李漫新有什么关系。没过多久，围观群众就发现这两个人不是普通的学生矛盾，许重像是下了死手，周明远脸上被打出血，不知道是从哪个部位流出来的，看着十分可怖。连陈爽也吓得呆住了。

按理说周明远的力气比许重要大，但是他并没有过分攻击许重，他的回击都像是在自卫，因此在大家眼里这是一幅发疯的校草殴打高一学霸的场面。李漫新拦也拦不住，快急哭了，他又担心周明远被打坏又担心许重被学校问责。

“那边的同学！那边的同学快住手！”校长着急地从演讲台上往下赶，话筒都忘了放下来。

几个班的班主任拼命从人群外围挤进来，把许重按住。许重的双手被按在背后，看李漫新跪在周明远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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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很快被带到教导主任办公室，眼皮子底下都敢打架，老砖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亲自联系了他们的家长。李漫新他妈接到电话魂儿都快吓飞了，听到是别人打架李漫新拦架，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李漫新他爸找了个年轻医生替他值班，立刻就和他妈一起赶来了。

周明远的养父母一开始不愿意来，一个说自己还在矿上，一个说商场不给请假，最后校长威胁他们说在校内斗殴可能会被开除，周明远平时要把奖学金分给他们一半，他们担心拿不到钱，才来了一个人。

而许重的父亲接到电话后，说马上会过来了解情况，结果是最晚过来的。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一进来就看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没来得及换下保洁服的周明远养母，向李漫新父母点头示意，然后热情地和老砖头握手，左手甚至还搭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道：“张校长，好久不见！”

“哎，许总，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这是刚从集团赶过来？”老砖头也热情得很，许兵勇虽然对明德三中很是诟病，但许重既然已经来到这个学校，他还是为了许重的学习做了一些工作，请校长老师们吃过两顿饭。

“可不是嘛，正开会呢！”许兵勇道。

周明远的养母用一种怨毒的目光看着这两个人寒暄，而李漫新他爸妈还在揪着他问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

“没有！真没有！别担心了！”李漫新小声道。

“许总，我知道平时咱们工作忙，但也得多关心关心孩子不是，你看发生这事儿，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压力……”

校长的话没说完，许兵勇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巴掌就扇在许重脸上。

“哎，别打孩子别打孩子！咱有什么情况先问问再说啊！”校长去拦许兵勇。

“老许，你看你，先听重重说话啊！”李漫新的父亲也上前劝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和别人打架斗殴，还是在学校里，成何体统！我在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许兵勇怒骂，一个动作一句话就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刚正不阿的严父形象，把自己从违反校规的儿子那儿摘了个干净。

许重偏着脸不看他，只看着李漫新。从刚才开始，李漫新就一直在关心周明远的情况，问他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许重死死盯着他们，恨不得把周明远千刀万剐。

“我看到他在偷李漫新的东西，才没忍住打了他。”许重突然说。

李漫新不敢相信地抬眼看许重，许重的眼神很可怕，他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

“周明远是个偷东西的惯犯，以前就偷舍友的表，被舍友发现，才换宿舍到李漫新那里。他没钱买那些东西，但心里想要，所以总是偷东西。他的晚饭也经常让李漫新给他买。”许重的语气一本正经，真假掺半地说。

“他没有！”李漫新怒道。

李漫新从小就知道许重是个卑鄙的人。小时候许重想玩火，又怕挨骂，就撺掇小区里的其他小孩点火。那小孩觉得好玩，把点燃的报纸扔进落叶堆里，要不是物业赶来灭火，绿化带里的树都要被烧着。小男孩的妈妈把他屁股打开花的时候，许重在一边乐呵呵地教育李漫新：“以后别人让你做什么，你一定要想清楚，想不清楚就来问我，知道吗？别跟这个笨蛋一样，说两句就上当。”

许重是个怎样的人，李漫新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对全世界的人都戴着面具，只有和李漫新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松下来，展示自己真实的模样。李漫新清楚他的卑鄙无耻、目中无人，但许重就是许重，不管好的许重还是坏的许重，都是陪他长大的许重，李漫新从不因为这些事情对他有看法，或者与他有隔阂。

可是今天许重把这种卑鄙用在周明远身上，让李漫新十分愤怒。李漫新以前曾经对他吐槽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提到过周明远是个不注重物质需求的人，许重明知道周明远不可能偷东西，明知道学生偷窃可能会被开除，而读书是周明远唯一能够改变人生的道路，却还是这样栽赃陷害他，这让李漫新控制不住想要责怪他，他大声道：“周明远从来没有偷过东西，以前没有，这次也没有！他只是在和我闹着玩！”

“小周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他，”李漫新的妈妈也搭话道，“是不是重重和小周之间有什么误会？看错了或者怎么样？”

“你偷了没？你给我说实话，你偷了没？”周明远的养母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一下一下打他的脑袋，“净给家里找事！净给家里找事！还嫌我们不够累是不是！”

周明远厌恶地看着她，缓慢地、无情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扯开，冰冷的声音道：“我没有。”

“有没有，那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说了算，”许兵勇看着校长说，“不是说之前还偷了一个孩子的表吗？那个孩子呢？可以叫来一起说说话嘛。而且他换了宿舍，这确有其事吧？到底是因为什么换宿舍呢？”

“哈哈，这个……”校长有点尴尬，之前的事他也没有调查清楚，不想得罪刘飞鸿的父母，也不想放弃周明远这个清华苗子，马马虎虎就处理过去了，“当时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周明远这孩子不像这种人，平时一门心思就是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