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重有时候会来给李漫新补习，李漫新觉得这也是他获得成就感的方式之一。许重喜欢别的家长把他当成别人家的孩子啧啧称赞，他的父母更喜欢。李漫新的爸妈偶尔在背后吐槽许重他爸小人得志，是站在风口上碰巧被吹上天的猪，但是见到面还是一阵恭维。他们对许重他爸的态度好可能是装的，对许重态度好倒是真的，毕竟许重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李漫新穿好裤子，把手机塞裤兜里，和陈爽一起出门。宿舍走廊里空荡荡的，很安静，大家不是在体育馆就是出去玩了。

“什么好哥们天天睡别人被窝，”陈爽小声地不满道，“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知道你喜欢他，故意吊着你。”

“他吊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没人喜欢他。”李漫新说。

“喜欢他的都是女的，你是男的呗，证明他魅力高，什么性别都得为他倾倒。”陈爽说。

也不是没有道理，李漫新心想。许重确实是这么个人。

“这吊人好虚伪，”陈爽说，“真不懂你喜欢他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从小对我好吧。”李漫新说。

禾川市是个小城市，很多连锁商铺都是后来才开起来的。小时候李漫新说了一嘴想吃海底捞，许重就带着他到省会城市去吃。当时许重才12岁，不能自己买高铁票，只能带着李漫新打车去。路上李漫新坐着不舒服，许重就让他躺在自己腿上睡觉。两家的父母找了他们一天，许重回来就被他爸狠揍了一顿。

上高中之前除了许重之外，李漫新没什么朋友。一放假两个人就呆在一起，虽然不在一个年级，平时也一起上下学。许重倒是有几个好兄弟，经常喊他出去打球，许重偶尔会带上他一起。现在很少看到他们和许重一起玩了，他们大多都在别的学校，只有许重来了明德。

许重来明德上学这件事在他们家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说是惊涛骇浪也不为过。许重在递交志愿之前偷偷把学校改了。他的中考成绩很好，进市一中绰绰有余，但是他瞒着父母改成了明德三中。因为当时李漫新在和许重闹脾气，故意说自己要去明德三中。李漫新不仅说起假话来很像真的，说气话也很像真的。市一中是禾川市最好的高中，每年能走十几到二十个清华北大，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学生能考进去。李漫新上初中时成绩还可以，但肯定也是考不进去的。

不夸张地说，许重他爸妈从他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就认定了他要上市一中。许重当然也不负期望，一直学习很好，朝着市一中的目标努力。然而他自己努力就算了，他还要求李漫新和他一起努力，要李漫新和他上一所高中。李漫新不算是一个非常讨厌学习的人，但他不喜欢背书，更不喜欢写作业，他不喜欢在自己不想做某件事的时间里必须做这件事，而中学的学习正是这样一个枯燥且带有强制性的过程。许重总是忍不住为了他的成绩和他吵架，觉得他没有为了和他上一样的学校付出足够的努力。有一天李漫新实在受不了了，就对许重摊牌说：“我想和你上一个高中，但没有我想玩那么想，懂了吗。”

许重听完直接僵在原地，用一种很恐怖的眼神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在校门口站了半分钟没动，路过的学生都好奇地回头看他们。然后许重转身走掉了，开始和他冷战。

第四章 黑化竹马来袭

李漫新不觉得自己想玩有什么错，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那么辛苦就为了和许重读一个高中，反正他们是邻居，有很多时间可以见面。但是李漫新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点伤害到许重，所以他主动去找许重和好。小时候他们也吵架，只要李漫新主动一点，许重马上就会原谅他。但是这次许重好像铁了心要和他冷战，李漫新去他们班门口等他一起放学回家，许重当他是空气，从他旁边走过去。后来许重开始和一个女生一起回家，是他当时的同桌，学习也很好。

有一次周末许重家里没人，李漫新的妈妈喊他来家里吃饭，在饭桌上他说他和同桌约好了一起考一中。李漫新的爸妈没有那么在意李漫新的成绩，但妈妈还是很给面子地说了一嘴李漫新：“你看看人家，多有上进心，你跟你哥哥多学学。”

李漫新听完，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回屋躺着去了。妈妈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让李漫新不开心了，追到房间里去安慰他，在他耳边小声说妈妈开玩笑的，宝宝比谁都好，谁都不用学。

李漫新突然很想哭，想哭的原因很复杂，有许重故意气他的原因，有不喜欢学习但好像不得不学习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妈妈这么爱他，他却让妈妈无故感到愧疚的原因。于是他开始抱着他妈掉眼泪。许重慢慢走过来，在门边看到他在哭，有点手足无措，想进来靠近他，李漫新转身钻到被子里，把被子蒙在头上，不和他说话。许重过来掀他的被子，他就跳下床跑进卫生间，把门摔上。

许重还想去敲门，李漫新妈妈拦住他，问他吃饱了吗，要不要带点儿回去当晚饭吃。

许重听出了这是送客的意思，他妈妈觉得是自己炫耀成绩好才惹了李漫新不开心。

许重走了之后，李漫新妈妈赶紧给他爸打了个电话，说孩子学习压力太大了。李漫新很少哭，从小就不爱发脾气，所以妈妈看到李漫新掉眼泪，吓了一大跳。晚上李漫新爸爸早早就下班回来，在饭桌上语重心长地和李漫新讲道理，说你学习好不好都无所谓，你们这一代以后混成什么样主要看父母混的怎么样，不要有太大压力，爸爸妈妈会给你安排未来的。

李漫新原本不是因为学习成绩的事情伤心，不过听完他爸的话确实压力也变小了一点。他主要是气许重故意气他，又害怕许重是真的要和别人在一起。各种情绪的加持下，二人的冷战开始转向李漫新不理许重的局面。

这一局面维持了三个月之久，一直到许重中考报志愿的那一天。这天李漫新自己在打游戏，突然想吃雪糕，就出门去买，结果在楼下被许重拦下来。他们两家住隔壁单元。许重的右脸红红的，像是挨了一巴掌。他语气不怎么好地对李漫新说：“你真的不准备和我一起读高中了是吗？以你现在的成绩，这一年下定决心去学，不是没可能上一中。”

李漫新点点头说：“我不喜欢学习，你和你同学一起去一中吧。”

说完越过许重就要走，夏天的阳光实在是太晒了，照在他皮肤上像是要把他烤焦了一样。

许重抓住他的胳膊，李漫新的肉很薄，胳膊细细的，15岁的男生一只手就能圈住。许重问他：“你准备去哪个学校？”

李漫新说：“明德三中吧，那里环境很好。”

许重把他拽到自己身前，语气中含着压抑的愤怒，问道：“你认真的吗？”

明德三中环境是很好，但是教学质量和生源质量很垃圾，因为它是成立不久的私立学校，学费还很贵。禾川市除了一中和明德之外，还有几所比较普通的公立学校，许重以为李漫新会在这些学校里选。

“我不喜欢学习，到哪里都不会学习的，”李漫新说，“大不了就出国。”

“出国？上个野鸡大学，在外面混四年吗？”许重说。

“你怎么知道我上的就是野鸡大学，”李漫新说，“说不定我能申到好学校呢。”

“我们城市这种条件，你能申请到什么好学校？你以为你在北京上海？你知道市一中国际班的学生最后去的都是什么破学校吗？”

“破学校就破学校，用得着你管我吗？”

许重盯着他看，似乎要把他盯出两个洞。

“听说一中和明德都要住校、收手机，到时候记得给我写信。”李漫新故意道。

许重似乎被李漫新刺激到，背着书包，从小区门口怒气冲冲地走出去了。

第二天李漫新家里在吃饭，李漫新妈妈接到许重妈妈的电话，说许重他爸要把孩子打死了，让他们过去帮忙拦一下。

李漫新一家人匆忙丢下饭碗，跑到隔壁楼。在门口就听到里面摔东西和大喊大叫的声音。许重妈妈给他们开了门，脸上都是泪痕。李漫新跑进去，看到许重倒在客厅地板上，脸上和头上都是血，胳膊上隐隐出现几处淤青。许重的爸爸还想去打许重的脑袋，许重捂着头蜷缩起来，他爸就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背上。

李漫新的爸爸赶紧去抱住许重他爸，把他向后拽，他爸一边挣扎一边冲着许重继续骂道：“你妈个逼你个杂种生下来就是来给我添堵的，老子他妈给全世界说了你要上一中，你让你爹的脸往哪儿放！”

许重的妈妈哭着说：“实在不行就找个私立的学校复读一年吧！重重成绩这么好，再考一次也能考上。”

“复读，复读你妈个逼，谁敢要个复读的孩子，说出去我他妈还活不活了！”

李漫新这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许重没考上一中。他再次被许重他爸的神经病程度深深震撼，他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辱骂孩子甚至殴打孩子的家长。

李漫新和妈妈跑到许重身边，去看他的伤势。李漫新看着他头上的血，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碰到他哪里都怕他会痛。许重看到李漫新，抬起捂着肚子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你别害怕。”

李漫新爸爸还在捆着许重他爸，因为许重他爸一直在挣扎，李漫新爸爸只能挺着胸膛尽量把他抬起来，一步一步向后挪，样子很滑稽。他对李漫新妈妈使眼色道：“映红，你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别不小心打出什么事来。”

李漫新和妈妈把许重扶起来，搀着他往外走，许重低着头不敢看他爸。他爸还在那里骂道：“打死他最好，死了我再生一个听话的，他不死老子得被气死！”

到了楼下，李漫新妈妈去停车场开车，让他们等在这里。今天外面也很热，许重紧紧攥着李漫新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都在出汗。

许重头上的血流得脸上和脖子上都是，一道一道的，看着很是吓人。李漫新去看许重的伤口，想看看有多严重，许重突然对他说：“我报了明德三中。”

李漫新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消化掉他说的话。

许重像恶鬼一样，用一副同归于尽的表情说：“你说要上明德三中，所以我报了明德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