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宇的大伯也是从来没有感受过侄子如此浓烈的孝心，在门口招呼道：“小宇，你别忙活了，我现在下去食堂买点儿饭，到院子里晒一会儿，屋里隔着玻璃晒不行。”

赵林宇：“……”

昨天晚上赵林宇刚出现的时候，许重还十分警惕。但他很快就发现赵林宇虽然表面放荡不羁，那副沮丧的怂样却藏都藏不住，一看就是被李漫新给甩到九霄云外了。

相较于嫉恨，得意在此时占据上风，许重的行为得瑟起来。

“宝宝，叔叔早上不是给我们拿来几个脆桃吗，一会儿能不能给我削一个？”许重趁赵林宇刚走到门口、还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时说道。

这辈子没有自己削过水果的李漫新：“……”

“恶心！”

赵林宇骂完，“砰”的一声把门摔上。

饭后许重靠在床上，拿个塑料袋放被子上，给李漫新削桃子。

李漫新皱眉看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走到床的另一边，等许重削完桃子、把水果刀放在床头柜上时，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手腕，把袖子捋了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李漫新严肃道。

许重右臂靠肩膀的位置，有好几个青紫色的淤痕，看着像是被人掐出来的。

因为赵林宇的突然到来，他俩昨天晚上没有按照计划进行体液交流，只是在被窝里抱着睡觉，所以李漫新到现在才发现。

许重不说话，李漫新问他：“是护工吗？”

“怎么可能，那是叔叔给我找的。”许重立刻否认道。

李漫新问出来的那一刻也觉得不可能，一是有他爸的关系在，二是许重是个年轻人，三是许重平时并不怎么需要护工在身边，自己拄着拐杖蹦蹦跳跳就去上厕所了，这两天洗澡也是李漫新帮忙。

“那是谁？”李漫新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怒意，“你爸？”

“我妈昨天早上来了，”许重没办法，还是实话实说道，“没事，不严重，你别担心。”

李漫新深吸一口气，问道：“她为什么掐你？”

许重伸出双手，笑道：“过来。”

李漫新走过去坐在床边，被他搂在怀里。许重在他耳边说：“别生气了，这事儿放我家不是挺正常的吗，跟我爸以前打我那力道差远了，今天已经不怎么疼了。”

李漫新还是受不了他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更无法接受许重总是遭受身体上的疼痛，他压抑着愤怒继续问道：“阿姨为什么突然这样对你？她不是……”

李漫新顿住了，不是什么呢？不是也很心痛许重被许兵勇殴打吗？可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许重还很小的时候，在许兵勇刚出现家暴行为的时候。渐渐的，那个名叫曹英的女人从会哭诉会抵抗变成了一副麻木的模样，机械地处理家务，冷漠地旁观自己老公对儿子的“教育”。

“可能最近我不太听话，我爸迁怒到她身上了吧。”许重抱着李漫新摇来摇去，语气像是在说两个不相干的人。

许重对自己的母亲越来越冷漠，李漫新知道这种冷漠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有一天许重妈妈被喝多了从酒局回来的许兵勇暴揍一顿，小小的许重偷偷溜进他妈妈的房间，说以后等他长大了，就带着她离开这个家。结果第二天，许兵勇就凶恶地问他，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并以此为理由把许重也打了一顿。

这件事也许许重已经不记得了，但李漫新一直记得，记得一个成年女人居然拿自己孩子对自己的怜悯之心去向施暴者摇尾乞怜。小时候他不理解，为什么曹英不能带着许重离开暴虐成性的许兵勇，还一而再再二三地向许重强调“这是你爸，你不能说他不好”。这导致许重合理化了自己遭受的痛苦，并认同许兵勇的一切霸权行为。随着年纪的增长，李漫新逐渐明白，正如许重所说，曹英把他当作讨好她老公的工具，当作她“丈夫事业有成、儿子聪明懂事、生活条件优渥”的富太太图景中的一环，就是没当作自己亲生儿子――一个需要得到保护的幼童――来看待。

李漫新推开许重站起来，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骂道：“她凭什么打你？她自己选的老公，凭什么怪在你头上！”

许重向后靠在被子上，略带讽刺道：“我妈可不觉得自己选错老公，她爱我爸得很。”

李漫新难得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对父母的怨怼，趁机问道：“难道你就要这样一直遭受他们的虐待吗？我们应该报警，要不然就发到网上，或者、或者你干脆打回去，你爸打你，你就打他，你妈掐你，你就掐她！让他们感受到你的痛苦，他们以后就不敢再这样对你。”

“宝宝，从小你就这么说，到底是谁教你的这些？”许重皱眉道，“我怎么可能对父母还手？如果大家都这样，天底下的父母还怎么教育孩子？”

“他们是在教育你吗？”李漫新反驳道，“你不小心打碎一个碗，你爸就扇你巴掌，你吃羊肉恶心得想吐，你爹掰开你的嘴让你吃，这是在教育你吗？！你妈为了讨好你爸，不让你爸出去找女人，不让他出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要求你爸说什么你都要听从，让你无下限去讨你爸喜欢，这是在教育你吗？！”

“他们根本就不爱你，”李漫新残忍地说，“你明知道他们不爱你。”

“他们确实没有那么爱我，”许重已经认识到这个现实，所以并不再为此心痛，“可是天底下有多少父母能像叔叔阿姨爱你那样爱自己的孩子？大多数父母都是这样，大多数人养孩子的动机都是自私的。他们让我有吃有喝，供我读书上学，我就该尊敬他们。这是自古以来的家庭模式，大家都这样社会才能运行下去。”

“哈，你责任挺大啊，还背负着社会运转的重担呢？”李漫新嘲讽道，“自古以来自古以来，自古以来异性恋还是主流呢，你跟我搞同性恋干嘛？大家都搞同性恋谁来繁衍人类？”

“好了，”许重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身边，安抚道，“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真的没关系。现在你和我在一起，我每天心情都很好，以后也不会再惹我爸生气。到时候我们去外面上大学，在别的城市定居，只有过年回来看看他们，不会再有什么矛盾了。”

-

“许重真是被pua得脑子瓦特了，”陈爽说，“谁打我我打谁就得了，什么社会什么家庭，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他一个高中生哪儿来这么大一口锅？那你俩本来都应该响应号召，各找一个老婆生三胎，这下好了，搞基搞得社会上一下少了六个小孩，六个小孩每个人再生三个，下一代少了十八个小孩，十八个小孩每个人再生三个……”

“不对啊，”李漫新看着天空沉思道，“假如地球上的男人都和男人在一起，女人都和女人在一起，那孩子的数量是不是没有变化？两个女人都可以生三个啊。”

“嘶――”陈爽被问到，也开始胡思乱想，“按理说是这样，但是应该很少有家庭要养六个小孩吧，假如说原来一男一女要生三个，那现在两男两女要生……”

两个数学考70分的卧龙凤雏一边绕着跑道散步，一边规划同性恋地球的未来。

操场紧邻篮球场，李漫新和陈爽一圈一圈的走，走到篮球场边缘时，空中飞过来一颗篮球，差点砸在李漫新身上。

李漫新用脚把球停住，像足球运动员拍的公式照那样，一只脚踩在篮球上，朝篮球场上的一堆人看过去。

浑身汗湿的赵林宇站在球架下面，眯着眼睛看他。旁边的男生揣度不出他俩现在的关系，都不怎么敢说话，过了几秒，赵林宇说道：“把球扔过来。”

李漫新弯腰拿起篮球，举高手臂用力一托，把篮球扔到操场围栏外面。篮球在地面上一弹一弹，落在了花坛那排修剪整齐的女贞灌木上。

第九十一章 转变

“李漫新！”赵林宇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嘴巴子，不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不该说这种话，而是他有预感，李漫新的下一句话一定是――

“那你揍吧。”李漫新说。

赵林宇尴尬地站在原地，周围和他一起打球的小弟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那目光里带着一丝“果然你就是李漫新的舔狗吧”的调侃。他发誓下次说话前一定要谨慎，不要再在李漫新面前吃瘪。可是只要他主动“欺负”李漫新，就一定会在言语上吃瘪，他又不可能真的对李漫新怎样。而“欺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不丢面子还能纠缠李漫新的方式。

赵林宇吊着张脸，一边偷看继续开始走路的李漫新，一边灰溜溜走到围栏边，对着人行道上一群不知道在干什么、围成一圈聊得热火朝天的男生，喊道：“东子，球！你后边！给我扔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