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不会尴尬。
尴尬的只是她。
她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他’是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前方专注走路显得刻意,像以往那样背语文课文又显得不合群。
好在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姜民达发来消息,让她回来路上在卤味店带点吃的回去,家里来客人了。
放在往常,姜知杳只会回个好,但现在她迫切需要一个聊天对象。
于是问:【谁来了?】
姜民达:【叔叔婶婶,还有你表哥。】
姜知杳沉默一瞬,平静打字:【不还钱倒是有脸来我们家蹭饭。】
姜民达:【他们家最近也有困难,你走路不要玩手机,注意安全。】
有什么困难?表哥姜胜就读的职高距离绥中半个小时车程,她连续好几天放学都在附近烧烤摊看见他跟一帮人一起吃吃喝喝,她仔细看过,他脚上耐克、阿迪换了好几双,哪像是家里有困难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反驳的念头,收起了手机。
“知杳,怎么了?”
樊乐琪不知何时走在她旁边:“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有什么事吗?”
姜知杳摇头,扬起一抹温和的笑,略显生疏,却又恰到好处。
“没事,谢谢。”
汤景贻朝她看了一眼:“你爸找的人还没来?你直接说能怎样。”
樊乐琪不明所以,拽了拽汤景贻的衣服:“你们在对暗号吗,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毕竟是姜知杳家里的事,汤景贻朝姜知杳的方向抬抬下巴,意思是让她问姜知杳去,樊乐琪就歪着脑袋往姜知杳方向看。
姜知杳恰好在这时低下头,看手机推送的消息通知,没对上她困惑的目光。
“就当作是你们的小秘密。”
樊乐琪耸耸肩,看见前面的鸡排店,又兴奋起来。“我记得商业街那边有个卖鸡排的,上次我在那儿买了炸蘑菇,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吃?”
“也就那样。”
汤景贻不太给面子:“你直接塞给我,能让我怎么说,要说难吃你不当场哭出来?”
樊乐琪拧着眉去揪他胳膊:“我才不会,诽谤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你这么暴力,真的没有警察来抓你吗樊乐琪?”
“……”
姜知杳将订单跟备忘录里记录好的采购清单核对完一遍后,抬头却发现原本走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已经嘻嘻闹闹地走到红绿灯路口了。
他们中间隔了远远的距离,远到好像她是一个人从学校出来的。
没有一个人发现她落单,也没有一个人回头确认她的位置。
姜知杳攥着手机,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原来这么长。
「高中」2.
绿灯亮起,两人过了马路,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姜知杳没跟上来。
汤景贻给她打来电话,问她怎么那么慢。
姜知杳握着电话,说刚想起来要去文具店买点东西,让他们先走,她一会儿坐公交车回去就行。
隔着马路,她看见汤景贻脚步停了下来,往这边张望,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对峙一般跟汤景贻远远对视着,直到樊乐琪拉着汤景贻袖口,他们才拉拉扯扯地往前走了。
她独自一人回家,到楼下看见家里的灯亮着,走进楼道就听见叔叔姜民富的声音。
在姜民达还没出事的时候,姜民富来她们家只有发言权没有话语权,但姜民达出事之后,他就好像突然多了个脑子,总是来教姜民达怎么找工作,让他别跟在媳妇儿后头做早餐,大老爷们的这像什么话。
今天劝说的人多了一个姜胜,他们两个像是在唱双簧,轮番劝姜民达接受姜胜帮他找的洗车店的工作,说轻松简单,一个月能拿三千,比他跟张素心卖早餐舒服得多。
姜知杳跟姜民达说过很多次,在姜民富他们家没还钱之前,不要信他们说的任何鬼话。
姜民达不想跟女儿争吵,又做不到不信任自己的亲弟弟,只能两边哄,两边都说他知道、他明白。
今天也不例外,她在门口听见姜民达笑呵呵地说谢谢胜仔,长大懂事都能帮大伯了。
姜知杳在姜民达问店在哪里的时候,拎着书包进了屋。
姜民达看她空手进来,问她:“杳杳,爸爸不是让你买点卤菜回来吗?怎么给搞忘了?”
姜胜穿着职高的校服,头发染成了黄色,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剥花生,地上到处都是花生壳和花生皮,他抬头瞅了姜知杳一眼,又笑着对姜民达说:“买什么卤菜啊大伯,不用,大伯母整这么些菜都够吃了。”
太虚伪的话术,听得人直想发笑,奈何姜民达就吃姜胜这招。
一屋子人把餐桌坐得满满当当,吃得一片狼藉,张素心忙里忙外,还不时被喊着出来盛饭加酒,婶婶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她手里提着书包,在姜民富劝姜民达喝酒时说:“有什么好买的?卤菜店又不卖海参燕窝,其他菜家里不都有吗。”
姜民达喝了酒,在家才摘了手套,伸出来的右手只有大拇指和食指,另外本该有手指的部位光秃秃的,纵横着可怖的伤疤,他喝了半瓶酒,脸有些红,抬手的动作也哆嗦,想说什么又没想出话,就这么指着她,看起来像是生气。
及时从厨房出来的张素心放下一盘炸花生,拦下姜民达的手:“她这么晚回来,上一天课肯定累了,高三压力多大啊,你说她做什么?”又冲姜知杳使眼色,“作业写完没?这都快十点半了,赶紧进屋写作业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