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鸣歌却慵慵倚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
女眷们的座次一早就排好了的,那些当家主母围簇在一众后妃下首,嫁了人的小媳妇们便拥做一团叽叽喳喳的扯着闲篇,对扮作花神的公主赞叹不已。
至于还未出阁的女儿家们更是寻着相熟的三五好友坐在一块,将一颗萌动春心托出来,与手帕交们窃窃私语。
亦有自持身份的贵女,独坐于亭中,漫不经心地观赏着花朝祭礼。
说来也巧,燕鸣歌之所以落得个孤家寡人,盖因自个的手帕交崔瑛是玉京城中有名的女公子,男颜知己无数,此次以相看为名的花朝节自是不曾请她。
至于荥阳郑娆,听说她定了亲事,以她母亲的克己复礼,定然不肯让她出门赴约。
倒是有诚毅伯府家的余四娘和工部侍郎府上的杜六娘在,可前者没见着她人,后者遇上燕鸣歌低着头仓促的福了福身子便避之不及了。
燕鸣歌倒是不知自己怎就成了这般让人避之不及的人物了,索性自个独坐一亭,让浮翠将她准备的零嘴尽数摆上,又泡上了一壶好茶,浅啜慢饮。
不成想素华没等来,有一位身着华服的女郎款款而来,燕鸣歌抬眼瞧她,确信自己没甚印象,不识得这位女郎。
阮文毓莲步轻移向她走来,一双盈盈笑眼,两泓潋滟秋波流转,说话也温吞慢柔,做全了礼数称她一句明惠郡主。
如今这时节还能对她以礼相待的女郎倒是不多了,燕鸣歌向她福了福身子以做回礼,试问道:“说来惭愧,我有些时日不曾露面于这样的场合了,尚不知女郎名姓,还请女郎宽宥。”
这样直截了当的性子,阮文毓笑睽睽回话,“郡主不识得我也是应当的,小女性子跳脱,家姐怕我出乱子,这样的席面能不带我便不带我,一来二去识得我阮二娘的人自然是少了。”
听她道明身份,燕鸣歌稍稍恍惚,竟是阮家二娘。
难怪难怪,这样的清亮柔婉,淑逸闲华,阮二娘这份豁达明朗,倒是连她都有些相形见绌。
她的姐姐端王妃是太后亲自精挑细选的皇孙媳,最是端丽韵韵,慧心雅致,又听闻她作为长姐将幼妹一手带到,如今瞧来,只是阮家长女声名在外,殊不知次女不逊分毫,双姝并秀。
与阮文毓不过初次相见,燕鸣歌下意识的就与她比拟了起来。
好生奇怪,她从前是多么张扬骄纵的人啊,从不会因着旁人冒冒失的否认自己。
可站在阮文毓面前,燕鸣歌才觉自己从前是多么的心胸狭隘。
她乐于接受旁人的安排,叫旁人看来倒像是逆来顺受,可她却是随遇而安乐得逍遥自在,生长成如今这般豁然明朗的模样。
神游片刻,燕鸣歌那点子别扭也随之远去,反倒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
阮文毓倒是好奇她怎的一时不言语,莫非是她说错了话不成?
尽管是头一回见她,阮文毓对她的好奇却是一点也不比她少。
譬如,小几上摆着的这些零嘴闻着很是香甜,不知尝起来味道如何?
再说,她今日画的是弯月眉还是远山黛,怎瞧得与玉京时兴的柳叶眉不相同,但私心里觉得,郡主这两弯眉毛画得甚有品味。
不知是谁最先打破了僵局,总归是先从今日的天气说起,又一同分食这小几上的茶点。
阮文毓心生雀跃,却有几分羞赧,到底还是讪讪问道:“你这桃花酥可是你自己做的?”
她哪有这般好手艺,燕鸣歌笑着摇头,做出叫苦不迭的模样来,“要说吃我还在行,可要是叫我自己下厨房,只怕是要将厨房燎个洞。”
见她说的诙谐有趣,阮文毓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听燕鸣歌又道:“你若是喜欢这桃花酥,我让我那婢女送张方子给你。”
这可如何使得,要说世家望族的饮食方子或是旁门左道的食补养颜方子,都是祖辈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阮文毓连忙推拒,却拗不过燕鸣歌的意思来,她似笑非笑道:“阮娘子不必推辞,左右不过月余,我便要称你一句表嫂呢,自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
一句“表嫂”却叫阮文毓心神不宁,手里捻起的桃花酥也没落嘴了。
在郡主面前,想起陆世子与她达成的合作,她总归是又几分心虚的。
燕鸣歌不曾言语,直泠泠瞧着她那双颤起乌黑长睫的眸,倏然有些兴致缺缺。
她将阮文毓这副反应,当作是羞怯暗恼,是女儿家的娇羞,故而这才赧容羞垂,并不答话。
倒是阮文毓想出声解释也是不能的,她总归不能“背信弃义”的,尽管叫陆世子裹挟着上了那艘贼船,虽并非她所愿,却也是顺着她的心意来的。
思及长眉修眼,面容清俊的郎君,阮文毓整颗心都有些砰砰作响,不好叫燕鸣歌看出来,她也不想说些违心的话,阮文毓便故作不经意间问起,“听闻郡主也定亲了,不知是哪家郎君有这般福气?”
谈及李家表哥来,燕鸣歌只当她想缓和气氛,这才“礼尚往来”般稍作打听,故而一五一十将李家表哥说与她听。
“说来也巧,我那未来仪宾还是陆世子的表弟呢,出自赵郡李氏,如今已有举人的功名,这些时日正在准备着春闱会试呢。”
这些阮文毓能打听到的消息自是不必再多说,她有几分失望,想知道的更清楚些,可如今自个身份尴尬,又该以怎样的名义去探听他的喜好呢。
淡淡愁绪迭生,她拧着眉并不做声,燕鸣歌见她面露愁容,不由得问道:“阮娘子可是身子不舒爽?”
得她开口相问,阮文毓便随意寻了个由头,“你我二人既是同一日成亲,这翌日参拜诸位长辈的礼我却是不曾知晓的,不知郡主可否与我说道一二。”
这样重要的事情,陆昀竟然不去派个婆子去阮家知会一声?
燕鸣歌面上闪过一丝狐疑,就听得阮文毓解释道:“世子太过忙碌,这样的小事便也没派人来说,我长姐倒是想帮着准备,可再怎么说也是我嫁人,不好事事都麻烦她的。”
话虽这般说,可阮文毓之所以没让端王妃悉数掌管操办她的婚仪,还是为着配合陆昀的计划。
她既然发问,燕鸣歌自然没有不全盘相托的道理,便将自个清楚的都说给她听。
幸得她上回为了向诸位长辈送礼都做足了准备,故而说起来倒是有条不紊。
至于李表哥的喜好便更是容易了,按着她先前送的那套文房四宝的器物准备着就是了。
燕鸣歌倒也不藏私,将府上诸位长辈小辈的喜好都悉数相告,殊不知阮文毓在得知李成蹊喜好文房四宝时,有些犯难。
她自幼便是不好读书的,别说父亲官至太傅家中藏书万千,可那些都是姐姐喜好的,她可是连藏书阁半步都进不去的。
看来为了日后能与李成蹊有些话说,她这些时日需得在家中翻一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