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安平懒得理他,打着呵欠收拾书包回家,连晚饭都懒得吃,眼皮重的几乎睁不开,匆匆洗漱便又倒在床上。

如今安平对银杏书斋已经很熟悉,历代天算子大都喜自在独行,到了银杏斋主这一任却是个例外,此人精通六艺、八雅俱全,设书斋以传道受业,城中百姓都喜欢把子弟送往银杏书斋求学。

书斋主张有教无类,每周设有大课,求学者皆可入内旁听,但正式的入室学生只有两个松问童和乌子虚。

至于木葛生,他拜入的并非银杏书斋,而是天算门下,故称银杏斋主为“师父”而非“先生”。顶上还有个师兄,已经到了入世的年纪,常年周游在外,平时很难见上一面。

柴束薪站在书斋门外,叩下门环,手里拎着药箱。

银杏书斋在外看着其貌不扬,内里却别有乾坤,庭院布局出自上代墨子之手,亭台楼阁,格局错落。好处是清净,前院上大课时书声琅琅,木葛生照样能在后院睡的天昏地暗;坏处是路远,门前有客来访,往往要等上一炷香才有人应声。

来开门的是乌子虚,见到来人,躬身一笑,“原来是柴兄,下次直接进来就好,大家都是同窗,不必拘礼。”

两人互相问候,柴束薪跟着人走进院子,缓声道:“银杏书斋乃先生居所,先生是长辈,礼不可废……”

“老四我今天不剁了你我他妈就跟先生姓!”平地乍起一声暴喝,只见两道身影飞速掠过,正是木葛生和松问童,后者杀气腾腾地拎着菜刀,还提着一只屁股没毛的鸡。

“你先有本事抓到你爹再说!”

“不孝子!枉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

两人一阵风似的卷走了,对骂里夹杂着尖细的打鸣声,留下一地鸡毛。

“柴兄见笑,老四今天宰了老二养的一只鸡,说是嫌吵。”乌子虚笑了笑,“还有一只毛刚拔了一半,不料被老二发现,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柴束薪面无表情地提着药箱,看着乌子虚从怀里摸出一张算盘,“无常子这是作何?”

“待会去劝架,先算清书斋这个月的账。”乌子虚显得轻车熟路,“免得他们又要拆房。”

银杏斋主常年抱恙,柴束薪每月前来已是惯例,然而今日水榭里却多了一人。

临水摆着一张棋盘,银杏斋主正在与人对弈。

执白子的青年笑道:“师父,这一子落下,便成定局。”

“不错,几年周游,你的棋艺又有精进。”

柴束薪上前行礼,“见过先生。”接着微微一转,“林兄。”

安平恍然,原来这位便是木葛生的师兄,天算门下大弟子,林眷生。

青衫落拓,芝兰玉树。安平看着眼前的青年,觉得银杏斋主若是华发换青丝、重新起身,再灌两袖风流、浇一瓢红尘,便该是如今林眷生的模样。

这才是师徒,安平如沐清风。同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师兄如此风姿俊逸,木葛生那是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

“几年不见,束薪长大不少。”林眷生看着柴束薪,笑道:“已然是翩翩少年郎。”

“是长大了不少!证明你也老了!”一道身影突然从水底冒出,湿淋淋溅了林眷生一身,“大师兄救命!”

“小师弟,也就你能喊救命还喊得如此牙尖嘴利。”林眷生无奈一笑,把人从水里捞了起来,“天寒,当心着凉。”

“着凉是小事,大师兄你先救我。”木葛生一捋额发,指着水岸对面怒发冲冠的松问童,“这家伙为了一只鸡和我同门相残。”

“问童的鸡是个宝贝。”银杏斋主闻言笑道:“早上叫你早起,晚上给你打牙祭。”

“师父!”

“好了好了,师父在这里,问童不会造次。”林眷生递过一杯热茶,指着盘上残局,“救你可以,和我下了这局棋。”

木葛生听得一抖,“大师兄你上个月才下赢了国手。”

“就是因为赢了国手,才回来找你对弈。”

柴束薪闻言一怔,不禁看向乌子虚。

“老四和大哥下过九盘棋。”乌子虚还在算他的账,一边拨算珠一边轻声道:“两局和,七局胜。”

“谁胜?”

乌子虚抬头一笑:“你说呢?”

柴束薪沉默片刻,将视线转回水畔。

安平不通棋艺,只见水榭中人个个围观沉思,一盘棋从上午一直下到黄昏。乌子虚看了一会儿就忙着回去批公文了,银杏斋主也在午后推了轮椅去小憩,悠然留下一句:“若是赢了你师兄,我就让问童下厨把他的鸡宰了。”

“师父您别坑我了。”木葛生苦着脸,“您这残局,太难救。”

“路漫漫其修远兮,再接再厉。”

唯独柴束薪始终站在一旁,垂眸敛目,身形端正,数个时辰也丝毫不见倦色。安平一直等到黄昏将尽,水榭里已点上了灯,柴束薪才总算是动了。

安平跟着这人一路出去,却发现对方居然去了厨房。

松问童正在院子里练刀,看见他道:“你怎么来了?”

“帮厨。”柴束薪淡声道:“杀鸡。”

银杏书斋,小厨房。

柴米油盐,一盏明灯。

松问童一刀剁掉鸡头,将花椒入锅爆炒,香气四溢,“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做饭。”

“药家有许多关于药膳的方子。”柴束薪挽着袖口,正在煲汤,“我的厨艺不如阿姊,只是粗通。”

“你打算做猪肚鸡吊汤?”松问童扫了一眼灶台,掀动锅铲,“两只鸡,拔丝做五碗汤面,剩下的做一道豉油鸡腿、一道酸辣凤爪,鸡叉骨下锅炸了,再调个红油辣子……你他妈怎么又来了?滚!”

“我来悼念一下鸡兄弟。”木葛生趴在窗台上,抬手接住松问童扔来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口,“当初它早上打鸣的时候我就说过,扰我清梦者,必将其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