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既无父家扶持,又不得主君的喜爱,渐渐地这群看人下菜的刁奴就不再将他放在眼里。

沈则故意忽视也好,背后授意也罢,总归是不想让他好过。

待走到无人的转角,黎清欢面上的娇柔懦弱才消失殆尽,后背是透骨冰凉。

眼里的怒火、妒火再也藏不住。

之前他如何都想不通,后院隐蔽路远,和秦瑞金私会之事怎会凑巧被来出恭的客人撞上,更何况那日秦瑞金分明是被人下了药,晕得神智不清的模样,手里还握着他私密处珰环的钥匙!

他不能长期近女人身一事,知之者甚少,年岁愈长也越严重。

这件事背后若无沈则操弄,当时他也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沈则想让黎霁怀回京重新寻门高亲,便拿他当幌子破了这桩婚。而他失了名节,就算回了京有侍郎府背书也不会再有正经人家愿意娶他。

好个一石二鸟,难怪沈则不惜陪上整个黎家的名声!

他恨刘三宝狐假虎威,也恨沈则心思歹毒,更恨黎霁怀那不染俗尘的仙人模样。

同为黎家儿郎,若也有先生仔细教习他自认不会比黎霁怀差多少,可就这么个黑心的父亲把他贬到了尘里。

黎清欢越想脸色越发狠厉,攥拳用力捶向身侧的走廊木柱。

木屑飞溅,指节上全是血痕。

带他回京沈则定也不安好心,可如今死刑变成了死缓。

只要让他多活一天,他势必要搅翻这趟浑水,不让沈则父子称心如意。

第3章 倒霉祝贵人心想事成

春日雨绵绵,难得天晴。

出了那档子事后,黎清欢躲在后院里养伤,期间未曾出房门一步。

开始还有人经常在他院子门前探头探脑,后来见他闷葫芦不出声,也就少了窥视的意趣。

临近出行,黎清欢才挽着竹篮出了府,顺道采买,喜鹊跟在他身后满是兴奋。

他可瞧见了,公子从他平日里藏钱的绸袋里翻出了好几个小银块。

“郎君快看看啊,都是新到的水粉香料,还有西洋的玫瑰膏子呢。您进来试试!”

扬州城最是热闹,天南海北的商船都聚集于此。街道商户密集,连巷子里都挤满了各色摊贩,可谓遍地黄金。

黎清欢手中攒下这点钱在扬州这种地方根本不经花,待买完了路上的必用品,还需省些以防万一。

他瞧了眼琳琅的商品,摇摇头推拒掉热情的货娘,转身进了一家巷尾专做白事的铺子。

铺子相比外头着实冷清得很,他与老板相熟,站在柜台外简单寒暄几句,便以只比成本多几文的价格得到了厚厚的一叠纸钱,和新鲜艳丽的供果。

“郎君下次再来,”老板娘热情招呼,“最近啊花头多,还有那种纸扎的小童、婢子,做得可真了,可烧下去与亲人作伴,可要我替你留几个?”

黎清欢轻笑:“这人死了还得分个三六九等。若是死后无人记挂,便是做鬼也要被压一头,真真叫人胆寒...再说我要走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呢。”

老板娘一愣,她虽是个做白事,也懂得她卖的这些器物无非是给活人一个念想。只是这个小郎君言语太过凄凉,实在不符合他年纪所思。

待她回过神来,碧色倩影已袅袅消失在门口。

“公子,公子,听说前面码头上有人在做开船仪式呢,舞狮的、喷火的,热闹得很!我们也去瞧瞧?!”喜鹊手举着糖葫芦,跟着黎清欢身后兴奋小跑。

黎清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最大的一艘商船缠满了红绸,装点华丽伫立于那处。

水中起楼阁,雕梁画栋,好不气派。

新船进港,象征着主人的财富、身份,总要热闹一场。

下头围聚了不少人,舞狮舞龙锣鼓喧嚣,喝彩声震天,又顷刻淹没在劈里啪啦的爆竹声中。

其中最开心的当数做小本买卖的生意人。

前几年扬州城内外的码头全被漕帮那伙人垄断着,保护费越收越多,一年到头钱本就没挣多少又给赔了进去。

今年老知州调任了,新旧更替,扬州城也终于进了点新鲜血液。

船上有人登高抬臂张望,没找见人便滑下桅杆,踢踢躺在甲板上眯眼晒太阳的年轻女人:“闻青,主子呢?今天这大日子,她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闻青伸着懒腰坐起,吐掉嘴里那朵随手摘下的小白花:“半夜里睡不着独自往金陵去了。”

她抬头看看天色,继续道,“快马一来一回,估摸着也该回来了。”

“嘿 ,她去你怎么不跟去?!“站着那女人五大三粗,袒胸露乳,双臂壮得似锤。

“人家在那里金屋藏娇,我又不做灯笼,跟去干什么?”闻青没好气地摆摆手,又不是她不想去,半道儿被赶回来了心里正气着呢。

这天下谁敢做萧沅的主。

白若梅皱眉道:“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地盘儿,近来城里城外都不安生,主子她也忒任性了。”

闻青倒是不以为意,笑道:“若梅,主子从狼堆里拼杀出来的本事,依我看哪,这扬州城暂时还没能打得过咱主子的狼!你可别杞人忧天了,走,李管家备了上等的春酿,趁主子不在咱们全给喝了去。”

黎清欢站在原地,只敢遥遥瞧着那热闹。

总归是不属于他的热闹。

“你先回府去,我要出趟城。若是有人寻我,你先找个理由替我搪塞过去。”黎清欢招来喜鹊吩咐,见他瞬间蔫了的模样便掀开竹篮布帘,拿出热乎乎的千层糕,“赏你的。”

“哇,”喜鹊欢喜,应声响亮,“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