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他带着木朝生往林间深处去,这座小山不算很高,但地势复杂,走了许久才找到那条小溪。

木朝生听着潺潺流水声,忽然问:“溪流上方会有村落么?”

“应当会有吧,”吴文林将手中削尖的竹棍提给他,三心二意借着月光瞧溪水中的鱼,“我记得上游似乎是宁城的地界,有一户宁城的村落,不过在山里,来往不便。”

木朝生说知道了。

吴文林没将这段对话放在心上,他教木朝生如何使用手中的竹棍,对方听觉实在厉害,听声辨位练得很好,几乎百发百中,很快便摸了好几条鱼扔在岸上。

吴文林蹲在溪边点火烤鱼,抬首望着站在月光下的少年,由衷佩服道:“真厉害啊,木朝生,这都是陛下教你的么?”

秋夜的微风吹拂起少年的马尾,木朝生的双目被绸缎掩盖,瞧不清楚神色如何,脸上没有笑意,站在月色下如同从深渊爬上来的艳鬼,没有一丝一毫人气。

吴文林尚未来得及多想,他忽然又轻轻一笑,抬了抬手中的竹棍,没回答对方先前的问题,只道:“这片水域闹久了鱼便跑了,我去上头看看,你替我看会儿鱼。”

“好。”

木朝生沿着溪流而上,月光落在发丝和肩头,他神情平静,走远一些便再听不到吴文林那方的动静,只能听见如击罄般的流水之音。

他脚步微微一顿,仰首面向明月,摘下了缚眼的绸缎。

月色落在他的眼里,如同掉进不可见底的深渊,看不清也捉摸不透。

他只短暂停留了片刻,很快便借着沿途而上,消失在林间深处。

那根玄色的绸缎孤零零飘落在溪水中,转瞬随着水流飘零远去。

*

“阳城那边暂时无事。”

白丹秋与白枝玉走在季萧未身后,他们方才从白瑾的营帐中出来,那时吴信然自半途将人劫走,白瑾没受什么伤,只是掌心有一点点擦伤,并不严重。

耽搁一阵,秋日日落早,离开营帐时天色已晚,秋月寂寥地挂在枯枝之上,将这片暂时陷入沉默的土地照亮。

季萧未站在月光下,银丝泛着光,像是降世的神仙,情绪寡淡,似乎从未将这世间万物看在眼中,放在心上。

他捏了捏手腕,而后又拨弄了一下指节上的玉戒,语气波澜不惊:“金达莱营前段时日来了信,吴家还在找红颜散和枯骨。”

“吴家如此着急,莫不是他们也不曾拿到过这两味药?”白枝玉轻叹一口气,“这两味药已然失传已久,当年那间药铺早已付之一炬,什么都不曾留下,线索一旦中断便再难捡起。”

季萧未不曾应声,白枝玉转开视线同白丹秋对视了一眼,对方摇摇头,三个人都不再吭声,安静向着季萧未暂居的营帐处走去。

夜色深处远远有着鸟鸣,愈发显得这郊外寂静凄凉。

围猎只有几日,国师占星之后预告后几日会有雨,不便继续出行,本也只是用于展示国力震慑外敌才举办的围猎,点到为止即可,倒也不是真的要从中得到些什么。

眼见着营帐出现在视线尽头,走在前头的季萧未忽然没头没尾说:“小槿儿性子很傲,宁折不弯,就算是折断骨头也不会示弱。”

他会蛰伏,会忍耐,却不会将往事和仇恨一笔带过草草翻篇,生来便是睚眦必报之人。

“性子太傲,很容易吃亏,”白丹秋记得白日见到的那个少年,浑身伤痕累累,那双没了红绸遮挡的眼睛曾远远与自己的视线对上,她知道木朝生看不见,但始终觉得对方的目光十分凌厉,像是一头孤傲的、不合群的狼,“阿梨与他脾性一般,我以前教阿梨学会服软,到最后什么也没学会,犟得拽不回来。”

话至此,白丹秋也不再说了。

她余光瞧见吴信然正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多半是想以商议政事为由前来探查季萧未的状况。

季萧未目不斜视,他知晓吴信然在身后,只是实在不在意。

吴家监视了自己许多年,宫中许多宫人,朝堂上的臣子,不知有多少都是吴家的细作,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没等走两步,白枝玉忽然道:“那不是吴二少爷?”

吴文林慌慌张张朝着季萧未这头跑,步子又急又快,应当是从远处赶回来,额上渗着汗珠,口中喘着粗气,急得险些说不出话。

白枝玉道:“文林不必着急,有何事可以慢慢说。”

“木朝生......”他焦急道,“木朝生走丢了。”

那山间小溪直深入至深山之中,地势险峻,木朝生眼盲难行,饶是吴文林也没想过他会偷偷走远,当时也便没过多在意。

可事实便是如此,木朝生瞎着眼,摸黑一直摸索着贴着山崖往上走,沿路不知将衣衫磨损了几处。

日出前山中气温低得厉害,他身上衣衫轻薄,有些冷,坐在石头上缓了缓,只觉得身子已然冻僵,半分力气都拿不出来。

他知道若是一直无法走出深山,只怕会因天寒丢掉性命,于是咬咬牙继续站起来,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走。

清晨日出时,第一缕阳光透过云隙照射在他的面颊上。

木朝生抬头面向日出的方向,感到身体暖了些许,只是很饿,身体疲乏。

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起了身继续前行,走到半路忽然踩到湿滑的泥土,险些滑倒,但还算幸运,被一个到林间采药的大叔险险扶住。

木朝生问过大叔,知道对方并非晏城人,而是居住在吴文林所说宁城村中的村民,转念一想,觉得又是个机会,想要跟着大叔一同离开。

自己逃走已有整夜,季萧未那边似乎没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营帐中,又或是并不打算来寻找。

木朝生心中其实更倾向于前者,他想季萧未大约还陪着白瑾,夜里只怕没回营帐。

若吴文林不说,便无人知道自己已经离开晏城。

思及此又忽觉郁闷,总是频频想到那时季萧未从自己身边离去时逐渐浅淡的冷香。

他将自己留在身边做替身时占了多少的便宜,似乎也对自己偏爱得太过,倒让他一时间忘了这些好都是从白瑾那里偷来的。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有些不太甘心,也有些烦躁,他一向只在意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什么时候也开始觊觎起别人的了。

与季萧未待久了,险些连自己原本想要什么都快忘却,当真是个不妙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