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先明临危受命知雍州,从民意,以凌迟之刑处死叛国罪臣徐鹤雪。
市井之间,人声?纷繁的热闹之处,哪里有蒋先明的清名传颂,哪里便有叛国将军徐鹤雪的恶名广流。
可是蒋先明从的民意,到底是什么?民意?@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是如今日这般,二姓大族的族长振臂一挥,千万附庸簇拥而来的……所谓民意么??
徐鹤雪只见?她脸色发白,以为她肩上的伤痛得厉害,正欲说些?什么?,却不料她的手忽然伸来,一下握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温热,反衬他的冰冷,而她的手指越收越紧,徐鹤雪发觉她有些?细微的抖。
“我杨天哲可以暂不入城!”
忽的,城墙之下,城门之外,传来一道?声?音。
段嵘立即跑到城墙另一边去,果然见?城墙之外,是一身甲胄未脱的杨天哲,他身形高大,下巴蓄着青黑的胡茬。
“我年少之时因一时激愤而转投丹丘王庭,”他说着,忽然双膝一屈,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地跪了下去,“我愧对君父,亦愧对尔等?雍州百姓,我可以暂不入城,我手底下的起义军也可以跟着我暂守城外,但请秦将军,请诸位,能够放我带回的老弱妇孺入城安顿!”
他所说的老弱妇孺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被兵士们护着,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怯生生地朝城门靠近。
城门之内,一时寂寂。
“不能相信他!”
“谁知道?他什么?居心?他带回来的这些?人里,有没有他安插的奸细也未可知!咱们雍州城要是进了这些?人,指不定又要遭什么?样的难!”
有人起了头,如乱石击水,惊起波涛。
“秦将军!这么?些?年您一直将雍州城守得很好?,咱们大家都记得您的好?,可此人实在不足为信!”
“是啊秦将军!”
眼见?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秦魏两姓的族长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被起义军的兵士们护在中间的老弱妇孺一时再?不敢抬步往前,他们瑟缩在一块儿,埋着头,茫然又难堪。
杨天哲闭了闭眼,干裂的唇翕动,颓然地跪在那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诸位之中,难道?没有在十三州至今未能归来的至亲?”秦继勋抬起下颌,扫视着面前这些?人,“本将军就在城门之内的方寸之地,给他们搭建毡棚暂作?栖身,诸位也要拦?”
城墙之上,倪素忽然拉着徐鹤雪朝石阶底下去,她的步子有些?急,察觉到徐鹤雪的步履有些?跟不上,她想起他身上的伤,一下慢了许多。
“此处搭好?毡棚后?,本将军自会派人来守,无论何人,胆敢妨碍军务,我必治罪!”
倪素牵着徐鹤雪走?下城楼,正听?见?秦继勋这一道?军令,而城门之外传来一阵骚动,倪素回头,瞧见?一名形容憔悴的妇人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跪坐在地上,面如金纸。
“秦将军,若要搭毡棚,还请尽快搭起一个来。”
倪素立即对秦继勋说道?。
秦继勋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即令人赶紧去准备毡棚,又招手让段嵘将那妇人赶紧带进来,那妇人却扑通一下跪在段嵘的面前,抓着他的衣摆,哭求:“大人,请赐我一碗药吧!”
她的衣袖往后?堆叠,露出来她臂上一道?显眼的刺青。
众目睽睽之下,她惊惶地拢紧衣袖,浑身发颤,根本不敢迎上此间所有人的目光。
“她那是胡人的……”
有好?多人窃窃私语。
只有丹丘胡人,才会在军妓的臂上刺字。
这么?多双眼睛好?似凌迟着妇人的每一寸血肉,她的眼睑不断有眼泪砸下,却听?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毡棚搭好?后?,可有娘子愿意帮我?”
魏家的族长回头扫视一眼众人,人群之中安安静静,一时无人出声?,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那个作?男装打扮的年轻女子。
她的身侧,是一个以长巾遮面的年轻男人。
“我记得雍州曾有旧俗约束女子,在七出之外,亦可不遵律法,私下处置,”倪素任由众人肆意打量,“后?有法令破除此风俗,我想问诸位娘子,心中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这女子,胡言乱语些?什么?!”
魏家族长厉声?。
而秦家的老族长虽未开口?,却掀起松弛的眼皮,盯住倪素。
倪素看着他们两人,便不自禁地握紧身边人的手,她牵着他往前,“从前此地,女子诸般行?止,是对是错,皆凭长者独断,诸位娘子应该最知道?何为身不由己。”
“昔年雍州城将破之时,半城女子以身殉节,她们才是至贞至烈!”秦家族中一名年轻子弟身着阑衫,看起来是个读过书的。
他毫不遮掩自己对于?那妇人的轻视。
“你好?骄傲啊。”
倪素盯着他,冷笑,“那我真心祝愿,来生你投胎之时,便落在雍州做一个女子,我想,亦有你以身殉节的时候。”
她少有这般愤怒到言语带刺的之后?,徐鹤雪不禁侧过脸,看向她。
“你!”
那年轻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倪小娘子,我来帮你……”
人群之中,有一道?细弱的女声?响起,倪素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竟是之前被宋嵩的亲兵亲手落了胎的那个年轻妇人。
她顶着诸般莫测的视线,鼓起勇气,松开身边郎君的手,走?到倪素的身边来,又看向跪在段嵘面前的那名骨瘦如柴的妇人,“若没有你,我应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