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十七也不是真能翘着二郎腿看热闹,浑水方便摸鱼,但也要警惕被误伤,人家的死士可以不管不顾,但他经营已久的线路与任务可不能被破坏。

这会儿叫他听到出逃计划马上就有施行的可能,当然高兴万分,两眼炯炯盯着丙十二,期待从他口中道出的肯定答案。

结果丙十二犹豫了一下!

丙十七心都往下落一截,再听到他说:“应该就在这两天。”

心脏不受控制地往上一提、回落到胸腔里,丙十七人呼吸紧促:“吓死我了!下次说话直接点!”

丙十二道:“有两个消息要跟你说。”

丙十七点点头:“什么?”

他递上两张纸条。

用的都是自家的信字笺,角落暗纹的信戳标志了地点与时间,他习惯性摸信戳,知道是刚从白石城发来的。

看完一张,还有些茫然,再看完一张,脸都皱成一团。

“简氏是什么意思?”丙十七看着他,“首领那边的场子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搅合在一起了?为什么铺那么大的摊子?”

他满脸费解:“所以,广平巷那边的铺子……是不用管了吗?为什么?简氏连自己人都不要了?”

他张大嘴巴,胸口喷薄出来的都是困惑:“家里为什么要接引云台的那些儒士……儒士!真不是我说,他们能派上什么用场??”

他一点都想不明白事态是怎么演变到这种地步的!

且不说简氏的意思,丙部在白石城附近的发展堪称稀奇。

之前要他们暗中协助千极教灭西州宗门、向修道界散播浩气诀这种举措就已经够叫人费解了,现在调动云台的儒士来西州,更叫人摸不着头脑……云台主传递的指令真没问题?

真的不存在误读误解的问题?

不至于对西州投入这么多吧!

如今连云台都开始介入而且还是掌管教化的宣化司,这不够离谱吗?

那些老学究本身没多少战力,日常做做学问写写书,动点嘴皮子就罢了,跑到西州这种混乱的战场上来,不是老寿星上吊吗!

丙十七道:“你是怎么淡定得下来的?”

“他们能做我们做不到的事。”丙十二慢慢道,“大人说,想要人自由,首先得叫他们懂得什么叫做‘自我’。”

“啊?”

“救人的前提,那要是人如果人不把自己当人,只觉得自己是畜生那就无所谓拯救了。”丙十二说,“西州千年都没把契民当人,他们根本不知道作为人该怎么活。所以得有人教会他们,人之所以为人,‘我’之所以为‘我’。”

他停顿了一下:“可这道理谁能教?我们?暗部?既然都不行,那就只有叫专业的人来了。”

丙十七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他,更觉得这家伙被鬼上身得透透的:“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大人教的。”

丙十七沉默了一下,非常嫉妒:“这互通的术是这么让你用的吗?!”

然后他又说:“但是,如果千年之下他们都是这个模样,早就根深蒂固,只凭我们……难道就改变得了?”

丙十二跟他互相看了一眼,前者说:“再根深蒂固,人都有向善向阳的本能。没有什么思想比儒术更理想也更现实,没有哪一种人比儒者更狂热也更崇高,当他们真正想要去改变一块地域,他们会不计一切代价,包括牺牲。”

丙十七还是不能理解:“凭什么要我们的人去牺牲?这破西州值得吗?”

“……我不知道。”丙十二说。

第0505章出逃

这几日,蒹葭过得意外安稳。

虽然女主人又变得病蔫蔫的,食欲不振又嗜睡,不是闭目在榻上靠着,就是安安静静坐半天,半点声音都不出,但这种状态比起早先濒死般的惨烈之景,总要好上太多。

只要两位教主任何一个与她相处过,会发生什么都很正常毕竟两方至今仍处得像是仇人一般。

值得庆幸的是,两位教主当下皆忙于事务,分身无暇,顾不上来折腾人。

至于教内到底有什么麻烦、是什么把两个人都给拖住,她并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知道越少越安全这点,对她来说仍是至理。

没有那些能吓死人的冲突,就算跟着一起发呆,都是一件开心事。

只是偶尔也会感慨,怎么有人气虚多病还能如此光彩照人?

病态都不能掩埋宝珠任何光色,那种由内而外释放出来的美感,本来无形,却仿佛拥有直击人心的力道,人心压根不能抵挡半分……蒹葭现在看她,已经不像看笼子里的白鸟了。

只觉得那是被锁在斗室的月亮。

白鸟会被折断翅膀,可是月亮怎么可能被锁住?

出事的那天,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好像也不正常。

一开始,是如往日一样的清晨;寒风凛冽,灰蒙蒙的云层本就遮蔽天光,东阁头顶又罩着凤凰木鼎盛的花冠,显得更加昏暗。

值夜的侍女陆续退下前,要提着竿子一盏盏摘下游廊中的角灯,灌注新的灯油,再挂上去。

蒹葭等待师傅点完轮值的人,交接掉腰牌,回去的时候看到角灯铮铮颤动崖上风大,为避免灯火被吹熄,所有的角灯皆固定在石檐内侧,被遮住了一半的光,两边的角灯互相辉映,才照出完整的一条廊道。

她踩着这道飘摇的光路回到厢房,换了衣服,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然后收拾床榻开始补眠。

到点被叫起来,把自己拾掇干净,这才有条不紊开始今日的工作。

先去厨房查看炖好的补品,然后一件件检查浆洗好的衣物,叫人送去前屋之后,接到姜满送来的一张清单,她又转头去库房提取新入库的器物……东阁的家具摆设向来更换勤快,很难预测到哪样东西会忽然被毁掉,如果没有能替的,只好暂时拿别的顶上,等到采办妥当再作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