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摆布,她都沉默而顺从。
蒹葭奉送汤药、持灯秉烛,抬头见她,低头见她,越发不能遏制自己的心惊肉跳。
她习惯了这连鼓崖上来来去去的侍人,她们都像木头人一样,静寂的形容包着一腔枯槁。
她不害怕,她知道这是她们的宿命,她也会变成这样的木头人只是在自己变成死水之前,意外遇到了招秀,便做了一个飞鸟脱出囚牢重新翱翔于空的妄想。
所以,看到即将被彻底摧毁的招秀,她忽然就产生了自己也穷途末路的恐慌。
她也像是被钉死在墙上的白鸟,也像是被折断主干的木棉,近乎于信仰般的憧憬,也随着招秀的沉寂渐趋崩塌下去。
她一方面庆幸,招秀终于学乖了,不再去触怒教主,那就不会被伤害了;一方面又因此而绝望,真的没有人逃脱得了吗?
宝珠蒙尘,鲜花凋零,纯白被玷污,美丽被撕碎,噩梦终于吞噬掉星光……多么残酷的事。
招秀没有跟任何人交流的欲望。
也没法注意到边上低着头总是欲言又止的矮小身影。
她真的累极了。
木木呆呆,思维都是困乏的,就算心也被拖扯进泥地里践踏,与脏污一同慢慢腐烂,她也没力气把自己翻过来。
恒息营就待在东阁。
不是立在窗口看凤凰木,就是坐在榻上看她。
仿佛将教中事物甩给恒忘泱,他就真能完全放下心来修养或者头痛真的很厉害,才叫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一点碎杂的声息都能被触怒。
好在东阁是新造的,沿袭过去书房静室的格局,宁静典雅,并无过多摆设,色彩也以纯色居多,比起一般的寝宫来说更为清净;底下的侍人又是姜满亲自料理的,她太知道怎么才能规避教主的怒火。
至少他与招秀同住的几日,没人被拖出去处决,也没人要下去领罚。
大概是要观察后效,又或者答应了恒忘泱不威胁她性命,在这种状态之下,恒息营没对她做更过分的事。
除了睡榻之上的搂抱,无法预测的亲吻,并没有更多的强迫之举归根究底,他与恒忘泱不同,恒忘泱对她有强烈的情欲,而恒息营对她更多的是征服欲,对于达不到目的的性事,他提不起什么兴趣。
但他已经消磨掉了她的防线,将她拖扯入疲倦消沉的泥沼里,又日日夜夜与她相处,这分明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加深自己的影响力。
招秀不是在演戏,她的心理真的已经全境溃败。
她意识到恒息营的手段,但她真的没有力气、也失去了意志。
她只能在坠落永夜的失重之中得到片刻喘息。
饮鸩止渴也顾不上了,即便喘息之后就是万劫不复,她的困乏也不允许她作任何事。
……
丙十二与丙十七碰了个头。
“有新消息传过来吗?”丙十七问道。
丙十二摇摇头:“暂时没有。”
没有消息并不意味着没有吩咐,更多的可能,是她情况危急所以不能把消息递送出来。
毕竟她现在置身龙潭虎穴,仅凭这一道术法,实在无法保证双方的联络通畅。
“温相宜给了一条路子,她的意思是,对方于恒氏有深仇大恨。”丙十七道,“我顺藤摸瓜,也觉得应该可用。”
按照之前的任务分派,丙十二是去接触温相宜的,丙十七是联络暗部的,但在丙十二成功搭上前右护法的线,确定那一位对他们的行动很有兴趣,试探后也没有发现明显的不利情况而丙十七通过杳娘,与那几位术师乃至影殿的术部都获得对话渠道,测试了传送阵之后,两人很快对调了任务。
丙十七负责去运送火药;丙十二在几位术师的帮助下,把嵌在血肉里的那道术给剥离出来,算是获得了与招秀的双向沟通渠道但他们至今不敢给招秀递讯息,因为不清楚她目前处境是否能够安全接收。
姑且只能视为杀手锏,不到必要不能动用。
丙十二开口:“传送阵图还在修复中,缺少一些必要的材料,简氏当下也不能有大动作,为免打草惊蛇,要从东域送过来需要更多时间。”
丙十七点点头:“务必以稳妥为重。”
他们现在干的这事,真要暴露在千极教面前牵连就广了,再多人都不够恒氏杀的。
当然,小心谨慎为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因为他们没有犯错的余地。
机会只有一次,还没有任何容错率,那无论如何都得确保行动的安全了;无论是丙部还是密瓶轩,哪怕是简氏,必要时都可以作为踏脚石。
招秀作为上位者,习惯协调各方利益,她又温和心善,总想着维护更多人……但对于死士来说,往往有且只有一个目标,为此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第0488章温顺(h)
招秀大致知道丙十二他们的进程,却没有精力去关注。
凤凰木与东阁是一张网,细细密密将她困在里头,蒙蔽她耳目,隔绝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不能掌控事态的进程,将一切希望都交予别人之手,本该是叫她焦躁心切的状态,她从来所学,就没有让别人来主宰自己命运的道理,可她现在不但被迫放手,也确实无力再去计较。
因为她真的是太累太累了。
几日下来她就完全失却对时间的分辨能力,只是在浑浑噩噩的间隙,勉强意识到晨昏昼夜的轮替;却也怎么都记不清楚到底更替了几回。
记不住事,无法思考,整个人都仿佛行尸走肉,好几次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连“活着”这个状态似乎都成为能将她压垮的负累。
随后在某一夜,她被凉意刺激了一下,从混沌中猛然回神,茫然许久,勉强辨认出身侧的人变换了模样。
被子不知道被掀去何处,本该环抱住她的手臂现在撑在她枕畔,指尖穿过她的头发,将散乱的发丝与寝褥一同压得凹陷下去。
烛火透过纱幔的光并不清晰,昏昏沉沉、影影憧憧,映照着低头看下来的人;这个人的体型更加健硕,肩臂更加宽大,影子投注在她身上,都将她掩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