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步的黑发散落, 挡住了脸庞上的神情, 区起一条腿支撑手臂, 托着冰袋捂在眼上。

身上的衣物说是睡衣, 其实不过是一件宽大的T恤, 固定肩膀的支具就扣在上边,从袖口下露出栩栩如生的黑色纹身。

这副模样,若是放在几年以前,他们这些熟人无论哪个来了都不敢将之与影山步联系起来。

他们都改变了太多, 而影山步尤甚。

诸伏景光将手中带着包装的药片和水杯递了过去, 影山步却没看到。

于是他轻声道:“步,吃药了。”

影山步闻言将手里的冰袋放下。

刚才他用毛巾压在眼睑上,此时惯性闭着眼伸手去接。

诸伏景光无奈地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将药片从包装里挤到他掌心。

结果影山步眼睛睁也不睁直接一把倒进嘴里, 于是诸伏景光眸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才取来水杯给他。

冰凉湿滑的掌心搭在诸伏景光的手背, 轻轻地扶着, 抬起下巴凑近喝水。

像是筋疲力尽的小动物。

诸伏景光看影山步直到此时眼帘仍然低垂,他自上至下的视角不知道影山步到底有没有睁开眼, 抑或是单单依靠着直觉和对好友的信任完成了这些动作。

只是忽然觉得心里软了一些,还有些酸涩。

他撩开垂落到杯子边缘的黑发, 仔细地喂影山步喝完水, 看他抬头吞下药片, 然后才坐下在床边。

将杯子放到一旁, 他拿过来落在被子上的冰袋,重新将有些松散的包裹整理好,放到影山步触手可及的位置。

“景光。”

他突然听到身旁的青年低声唤道。

“嗯?”诸伏景光的回应也很低沉,声音宛若黑夜里汨汨流淌的暖河,令人感到安心。

青年显然有此感受。他向一旁歪去,缓缓地用肩碰到了好友的肩,诸伏景光则顺势调整姿势以便他倚靠。

在接收到了反馈之后,影山步干脆将重心靠在了诸伏景光的身上。

诸伏景光感觉到了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以及滚烫身躯传来的不容忽视的颤抖。

“冷吗?”诸伏景光低声询问,手上已经抓住被角,手臂用力将盖在最上边那层被子提起,披到了影山步的身后,圈住了他的身躯。

影山步则始终闭着眼,头颅无力地低垂,最终在诸伏景光用被子将他们两人一道裹起来之后,将头歪歪斜斜地抵在诸伏景光的肩头。

他昏昏沉沉地说道:“你好凉啊。”

方才冰镇的凉意已然被血液的热度驱散,他下意识地用眼皮碰了碰诸伏景光的皮肤,感觉对方仿佛冷血动物一样。

而下颌的胡茬扎在他脸上,又有些密密的刺痒,令他向脖颈处避了避。

“是你太热了。”冷血动物叹了口气,皮肤随着开口说话而共鸣震颤。

影山步此时头脑昏沉,思绪无法连贯,却又控制不住地到处发散。

现在生病时,他想起之前在医院卧床,那里虽然待遇优异又专业,但到处都空旷冰冷,不似现在还有人嘘寒问暖。

又忽然想起后来给萩原千速买道具花了一笔积分,有点难以克制的心痛,但是她应该很快就会好转,萩原研二应该也不用再日复一日地陪床了。

唉,就是有点心疼积分,正好诸伏景光抓过来让他薅一下羊毛。

至于降谷零

这位还是一边呆着吧。

影山步真的有点对他产生心理阴影了,降谷零反转值自顾自升高时,他并不完全了解原因,只是享受着任务即将完成的释然,然而现在兀自下降,他也无法把握根源。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现在自己这个状态最好不要再跟降谷零接触了。

不要说话,也不要触碰。就当彼此不在同一屋檐下,除此之外怎样都好。

怎样都好。

只是好像,这进度只能说明怀疑与否,如果他们单纯地决裂的话,这进度并不会改变。

所以作为朋友和作为路人究竟哪一种路更好走一些呢,影山步竟然真的开始考虑后者的可能性。

半晌他才想起,这一切的根源都要落在那漫画上。

成为这些剧情角色的陌路人对他来说未必是个好选择,所以他还不能与降谷零这么简单地分手。

而诸伏景光虽然反转进度令他头痛,但这没有任何改变的反转数值,反倒令他感到莫名的稳定,与安心。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变化,也就不需要他耗费心神来考虑那些迂回曲折的拉扯。

无论他做些什么,诸伏景光都不会改变。

倒像是在风雨飘摇之时,唯一稳定对他亮起灯火的避风港。

然而思及他殚精竭虑想要取得的结果,与这令他眷恋的现状恰好相反,因此这未尝不是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黑色幽默。

不过现在就不考虑那些了吧。

他脑海中胡思乱想着,抬起脸往前凑了凑,将眼皮抵在诸伏景光的脖颈上,感觉这里比之前暖和一些。

诸伏景光听到他有些无厘头的呓语,低笑一声,无奈地用脸颊靠在他头上支撑住影山步的重量,轻轻回答道:“这里是动脉,自然温度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