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 私审

◎被用力握紧，挣脱不得◎

“烧得厉害吗？”诸伏景光走上前去, 伸手以掌心覆在影山步脖颈侧面，皱眉凝神感受。

降谷零给他让开位置，走向客厅, 问道：“景光, 温度计在哪？”

“在矮木柜第二层有个急救箱, 开盖就能看见。”

降谷零弯下腰拉开抽屉, 垂下的眼眸却却更深沉了一些：景光有些太了解这里的布置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诸伏景光究竟私下与影山步接触得有多频繁、多深入？

诸伏景光到底知不知道影山步的变化或者说, 那被昔日情谊蒙蔽的，属于叛徒的真实。

降谷零并不愿意称呼影山步为背叛者。也许对方的确背叛了他们成为警察时对警徽发下的誓言，但是影山步曾经立下的功绩不应被如此轻易抹去，降谷零也相信那人灵魂中闪闪发光的人性依然耀眼。

只是不知何时, 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

走入歧途固然令人痛心, 但是每个人都该拥有改过自新和选择第二次人生的机会。

降谷零最为心痛的，也是最不理解的的地方，就是影山步从未暴露出任何破绽，也不曾表露过任何一点寻求帮助的意图。

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普通而忙碌的警察一样, 日复一日地, 在警校里与岗位上挥洒汗水, 跟同期们和同事们休戚与共。

然而这样虚假的岁月静好, 难道就足以掩盖那些不该产生的关系与纠葛吗？！

难道他们那些共同经历的人生中，在那段除了情谊与荣誉之外都被强行省略的集体生活里, 影山步就没有受到过一点点触动吗？！

在降谷零的眼中，影山步如今前进的方向, 更像是行至岔路口时, 在他们这些过往的羁绊, 与漆黑的混沌的深渊作出选择。

影山步选了什么, 他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他拿着急救箱回身，正看到诸伏景光一手托在影山步颈侧，另一只手撩开青年的额发，弯腰低头正在对人轻声说什么。

降谷零心中一沉。诸伏景光对影山步的信任超出他的预计，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无论从诸伏景光的状态，还是从影山步的立场来说。

然而影山步本该是他们足以托付生死的同行者啊！

降谷零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因为一位同袍信任另一位而感到不安与警惕。

诸伏景光的信任也非空穴来风，那是由影山步真真切切地牺牲了自尊，将狼狈与耻辱暴露给无孔不入的监视器，才给诸伏景光换来的生路。

降谷零每每想到这里，原本坚定的心绪几乎都会混乱片刻，然后那一声枪响总会在脑海中适时响起。

金色的海浪里，那人身着白色的旗帜，几欲迎风而去。

降谷零定了定神，将手里的温度计递给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很自然地接了过去。家用电子温度计有三种使用模式，成人常用测量口腔与腋下温度，不过用作口腔模式时，因为总需要消毒，所以最好专人专用。

影山步的记忆与习惯让他不大习惯测口腔温度，不如说他脑海里都没有其他的选项。他再看到温度计之后，条件反射地伸手拉开没有受伤的肩头衣领，露出皮肤，以待温度计。

结果在电子温度计按钮滴滴两声之后，诸伏景光竟然单手托住他的下巴，用指腹捏开了他的嘴，然后非常顺畅地将温度计塞了进去。

影山步呆了一下，眼睛都睁大了，却不敢也不方便把温度计拔出来，含混抗议起来：“怎么突然！”

诸伏景光像是料到了他会反抗，所以托着他下巴的手都没有收回，让他老老实实地叼着温度计别动，温声道：“上次用过之后消过毒了，放心吧。你那之后还用过吗？”

影山步根本想不起来上次是哪一次，有点呆地想了半天，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发烧过了，但或许某一次有点不舒服也说不定。于是他只能叼着温度计沉默地轻微摇摇头。

诸伏景光微笑起来，以一种促狭的手法揉了揉他的头顶，不理会他突然变得不可置信的抗议表情，抬头对降谷零说道：“你先坐吧，我去把锅里的味增汤热一下再盛出来就好。”

降谷零微微颔首，“我跟你一起去，免得端碗还得跑两次。”

两人进了厨房之后，诸伏景光打开灶台的火力，而降谷零则自然而然地打开了抽油烟机。

巨大的噪音立刻回荡在空间中。

降谷零与诸伏景光并肩而立，然后他用手肘碰了一下幼驯染，对方察觉到之后，默契地转头看向他。

诸伏景光借助唇语，听清了降谷零的话。

“步跟我们不一样，你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对待他了。”

诸伏景光面上神情未变，只是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降谷零认真说道：“我有我的原因。”

诸伏景光于是露出淡淡的微笑，点了下头，“你说得对，他是更加危险。”

这样的回答明明肯定了降谷零的警告，但他却情不自禁地愣住。

诸伏景光将汤碗塞进他的手里，催促他端出去。

抽油烟机的声音消失，降谷零已经失去了交谈的机会，只得默然低头接过两只汤碗。

他看到碗中漂浮的白色豆腐，与翠绿葱花，在金棕色味噌汤的包裹中起起伏伏，散发着令人感到幸福的香气与热量。

餐桌旁，影山步没有发觉两位威士忌的暗中交谈。他好不容易听到电子温度计传来滴滴声，提醒他测量完毕。

拔出来一看，37.9度，有点微妙的温度。

他把温度计放到一边，坐在餐桌边等待开饭，他实在饿得头昏眼花。但是哪怕诸伏景光跟他说“你可以先开始吃也没关系”，他却觉得等几分钟是对好友们的尊重，于是咬牙苦等，对开饭望眼欲穿。

待威士忌们终于落座，影山步得以进食，埋头苦吃起来，连一句话都没功夫说。

餐桌上一道道家常菜琳琅满目，桌旁皆是至交好友，明明是令人感到放松的场合，在日后的记忆中都能为之露出会心微笑，降谷零却食不知味，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