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身体没有任何迟疑地把门反手关上, 但是大脑里还没有及时分析出来影山步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毕竟这一切对他来说十分熟悉,但是放在影山步身上就太陌生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沙发上平躺的青年,三步并作两步箭步上前, 可是心里又隐隐不愿意立刻靠近。
直到他站在青年身边, 弯下腰捡起那根针管, 发现活塞推到了尽头。
他低头看向仍然向外渗出血珠的小臂内侧, 又看青年宛若陷入混沌中的神情, 终于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步他他
赤井秀一不可置信地攥紧了手中的针管, 几乎将其捏出碎裂的响声。
的确,现实中有许多情况下需要病人自行注射药剂,但这通常是由于规律性需求药物,或者紧急状态下的自救,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各类激素, 比如胰岛素,肾上腺素,以及一些受管控的止痛药。
然而没有一种赤井秀一已知的药物,在接注之后的表现是这样的。
难道是镇定剂吗?
男人弯下腰, 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眸幽深, 仿佛酝酿着难以言喻的风暴。宽大手掌一把钳住青年的脸颊, 粗鲁地掰向自己。
青年眼帘低垂, 没有任何应有的回应。
然而在赤井秀一手指掀开青年额前凌乱的发丝,指腹力道温柔地顺着眉毛摩挲直至耳后时, 青年像是感觉到太痒或是太舒适,竟然下意识地偏过头, 将脸凑近对方的手掌, 动作轻微地蹭了蹭。
手指在半空中停顿, 指尖颤抖了一下。
赤井秀一听到了自己牙关紧咬时摩擦的响声。
不, 影山步有毒瘾。
思绪一片混乱,他最终还是回身在茶几上打开的医疗箱里翻找了一下,取出棉球按在影山步手臂上。
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留下一个带着细小血痕的血眼。
在光洁皮肤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针孔。
但这显然不是影山步第一次接触这种毒品。
赤井秀一沉默地握着他的小臂按压止血,坐在沙发的边缘,垂头看向桌面的医疗箱,里边有一些备用的注射用针管,但是没有更多的注射液。
他的目光虽然落在桌面,注意力却不知应该放在哪里。往日冷峻的眉眼怔然,竟然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毒品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认识一些瘾君子,甚至有战友对止痛剂成瘾后再难自拔,工作时也偶有涉及因毒品造成的帮派冲突或者民事纠纷,最终处理结果不过是公事公办地转交戒毒所。
至于那些人之后能否在地狱般的戒毒所里成功克服困难,除了他们的至亲挚友之外无人在意。
可当冰冷的经验落在自己亲近之人身上时,霎时间立场变换,变成了难以承受的重负。
赤井秀一想象不出来影山步是什么时候染上毒瘾的,为什么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有发现影山步的异常。
是在进入组织之前的卧底行动时?还是卧底之后被组织胁迫所染?亦或者是因为压力太大难以抵抗短暂欢愉的诱惑?
影山步是否将这件事告诉过其他人?但赤井秀一想,自己不知情的话,是否说明影山步不想这一污点令身为警察时交到的朋友知晓。
又或是因为他不够可信?
自己还是影山步的朋友吗。
他静静地坐着,头脑一片混乱,胸口发闷。
第一次相遇的飞机上,青年奋不顾身的背影,辅助他开枪时怀里的温度,纽约河水里冰冷的拥抱如此种种,鲜活生动,难以褪色。
只是没有一样能令赤井秀一与现在的步联系到一起。
影山步怎么能他怎么能。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理清思绪。
他不能接受的是影山步吸毒这件事本身,还是倾慕之人走入歧途?
赤井秀一意识到他更在意的是影山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这样的情况下,独自躺在组织给他安排的住所里,为自己注射一支毒品。
忽然,青年发出了一点吃痛的呓语,侧身蜷缩起来。
赤井秀一低头看去,发现似乎是他握住手臂的力道情不自禁有些太大,让这个状态的影山步想要挣脱,但手臂挣扎的幅度微乎其微,宛若穷途末路的猎物。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年瑟缩的模样好几秒,才松了手,然后将棉球取下,随手扔掉桌上。
影山步以往都无法顾及到注射后的针眼,大概率醒来之后只能面对小臂的青紫淤血。
修长干燥的手指指腹粗糙,轻轻握住了青年无意识放在身侧的手掌。
然后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赤井秀一的理智告诉他,影山步既然已经堕落,接受了毒品的侵蚀与奖赏,那么对方的底线就荡然无存。
他见过毒品对人性的损害,几乎不可理喻,没有下限。
在这个基础上,影山步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值得惊讶,他也尽可以大胆设想。
比如泄露情报。
然而,倘若那条消息真是影山步泄露给了组织,岂非是将毒品作铁索,将一身傲骨生生打折,驯服,教影山步学会奉上尊严与原则。
赤井秀一低声问道:“我还能不能信任你?”
“我该怎么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