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向这公寓内装修的小酒吧,其实不过是厨房侧面延伸出来的一道大理石桌面的狭长吧台,靠墙立着几瓶基酒与威士忌,吧台旁配有两把高脚椅。
看这几瓶基酒开封过的模样,显然房屋原主也是个品酒爱好者。
“来,坐这里。”
室内灯光遂即熄灭,然后一只香薰蜡烛的玻璃杯被放在吧台上,由打火机点燃,接着是从角落里里找出来的第二只。
赤井秀一拉开吧台椅坐下,转头看向漆黑的客厅。从阴影里走出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依言坐在了身旁。
“就当在酒吧了。现在我教你怎么来假装喝酒。”
烛火幽幽地在空气中安静燃烧。橙黄的火光映在青年的面孔上,意外地令他五官柔和了许多,显得那双冷峻双眼里投来的目光也格外温和。
“其实假喝酒无非有两种,一种是看准时机倒掉,另一种就是不真喝。两种都不算简单,各有各的风险,如果遇到给你酒里下药的情况,对方是会盯着你下咽的。但这种情况至少这次不会发生。”
赤井秀一取来威士忌,给两只玻璃杯里各倒了半杯。
他举起一只,看着青年的眼睛:“干杯。”
玻璃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他先垂下眼,将杯子举起到唇边,下颌仰起,似乎准备喝下,但手腕却微动,将酒杯朝下倾斜,顺着身体与吧台之间的空隙倒在了地面。
本就有些刺鼻的酒香更加浓烈了一些。
赤井秀一没有去管地上那几滴水渍,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酒杯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烛光下折射出晦明流转的光斑。
他与青年对视,淡淡道:“当然,如果你一直看着我的话,那么这小动作根本藏不住。”
“所以呢?”
“所以只能真喝。”
没想到赤井秀一给了这样一个解决方案,“至少得喝一口,之后你可以推辞自己之前已经喝了许多,不胜酒力。当然,这是你们在酒吧里面碰头的情况下。”
影山步默然,最后捏了捏眉心,头疼道:“但是哪怕只是一口,我恐怕也不行。就算不醉我也会变得迟缓,酒精抑制神经活跃的效果在我身上有点太明显了。”
“那就在她约你之前练一练。只是一口的量的话还是相当容易锻炼出来的。”赤井秀一伸出手指,将另一只杯子缓缓推到青年面前。
其中暗示不言自明。
影山步低头盯着面前的半杯威士忌,最终伸手握住。好像下定决心似的,举杯到唇边,忽然听到对方淡淡说道:“如果你能做得非常自然的话,也可以喝一口再吐回去。”
“?”青年有点吃惊地转动眼珠看向他,又垂眼看了看酒杯,好像难以想象出来该如何做才“非常自然”又不会太恶心。
旁边的男人肩宽腿长,侧身倚在吧台边,手臂搭在桌上,长腿踩在高脚椅底部的架子。他单手托着酒杯,缓缓喝了一口,察觉到青年的目光之后同样抬眼,于是四目相对。然后他微微一笑。
酒杯挡住唇,眼睛却明显地弯了弯。
“试试。”
在指导者的鼓励下,青年终于抿了一口火辣的酒液,动作很慢,似乎在思考下一步如何设计。
然而喝了半口之后,像是感觉喝得不够多一样,又没有停歇地多抿了半口。
赤井秀一边慢慢喝着酒,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
就见到眼前青年垂下的眼帘被烛火描绘出深邃阴影,黑色的长袖勾勒出流畅又不失力量感的肩臂线条,捧着酒杯的手指修长白皙,姿态却格外生涩。
若是只看外表,很难想象出影山步真实的性格,其实相当简单直白,而且青涩。
在注视下,青年含着酒进退两难,最后察觉到自己因为动作太僵硬,其实早就失败了,但他又不愿意做出吐回杯子里的举动,于是只好硬是喉头一滚,咽了下去。
然后因为有点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身旁的男人好整以暇地问道:“从今天开始练了么?”
这是在问是不是已经默认了之前锻炼酒量的提议。
青年以拳抵唇咳了几声。被气流拂动,在黑暗中摇曳的火苗在脸上扑散出明明灭灭的光。
“有点难,而且我想了想,其实这两种都很容易失败。”青年咳了咳,抬眼看向自己的指导者,声音沙哑道,“有没有那种魔术师用的,在袖口绑着的吸水海绵?”
赤井秀一却没听清他说的内容。
青年浓长的鸦睫掀起时,眼中清粼粼的水光倒影着烛火,像是散落的金屑落在水面,水下又隐隐透出血色的绯红。
空气里暗香浮动,扰乱了心绪。在这样幽暗的光线下,四目相交,确有深情凝望的错觉。
赤井秀一并非没有私心。
他在听到这样的求助时,脑海中已经瞬间展开了几十种由浅入深的方法论。然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不可能以自己的身份面对影山步时能够使用的。
如今这样的妄想竟然有了实现的机会,哪怕只是一个短暂、模糊、暧昧不清的夜晚。
也给了足够正当的借口,让他妥善囚禁的妄念悄然越狱而出,化作几乎溢出喉口的心跳。
结果他忽然意识到,会被恰到好处的气氛撩拨心神的,只有动心的人。
“哈。”低低地笑了一声,男人晃了晃酒杯,半举起杯中威士忌。
“Cheers.”
烛光下,男人的幽深绿瞳中跳跃着金色的火苗,与相伴而生的更深阴影,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你知道吗,如果碰杯的时候不看着对方的眼睛,接下来就会有七年的坏运气。”
低沉的声音慢而磁性,忽然全部切换成英语来对话,却因为刻意粘连了音节,而使得喉结滚动时,仿佛将词语发酵成暧昧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