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影山步“醒了”,以为得太早了。

青年听话地扶着墙往前走了两步,他的拖鞋早就在上楼梯时丢掉了,脚上只剩下一双湿透的袜子。如今已是寒冷的季节, 但因为室内常温, 所以内搭只穿轻薄贴身的衣物,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勾勒出轮廓。

可湿透的本人毫无自觉,用手撑着门框, 在天旋地转中跨过门槛, 下一秒就因为地面太滑没有站稳, 然后条件反射地向前踉跄几步。

若是正常情况下, 依照影山步的运动神经根本不至于摔倒,但现在他连走路都走不成直线, 一下子就往前扑倒。

琴酒下意识退开,可也不如对方摔倒的速度快。

下一秒, 他感觉胸前一阵湿冷, 而这罪魁祸首还努力地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尝试站直。

他听到这小兔崽子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是干燥的”

然后醉鬼好像逻辑忽然通畅了一样, 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控诉起“凶手”来:“你自己一个人打伞!”

接着开始喃喃自语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类的话,并且低头顺便扯起琴酒的衣襟把脸擦干净了。

对此,琴酒有以下六点想骂:

“”

他在自己腰间摸了一下,想起枪不在身上,否则一定让这家伙醒醒酒。

他是很少后悔的人,因为坚信自己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今天很罕见地为了同一个决定在短短半小时内后悔了好几次。

让影山步尝一尝威士忌之前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眼前的青年是他规律枯燥生活中的一个意外。现在看来,真是生活处处充满了意外。

琴酒微微抬头看向浴室的顶灯,感觉自己身前已经湿透,把心情调整到平静之后,伸手抓住青年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拉扯,让人抬起头。

四目相对,银灰色的眼眸打量了一下这双清澈湿润的黑眼,看不出到底是否清醒。

“影山步,你再不清醒就这么去外边风干吧。”

没有人跟醉鬼讲道理,但琴酒的耐心即将告罄,所以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眼前的青年好像也产生了点危机感,严肃地立即道:“我错了。”

但这样一句与方才无二的话,反倒更像是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似的,醉得无可救药。

琴酒抓着青年的头发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去,低头看了看一身狼藉,也不管影山步到底听不听得懂,冷冷地说道:“要吐就在这里吐,身上弄干净再出来,不然就睡浴室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浴室,门合拢之后,竟然真的传出反锁的声音。

影山步撑在洗手台上,感觉天旋地转,勉强用小腹撑住台面稳住身体。

草草洗漱完毕,他随手抓起挂在浴室墙上的干净睡衣套上,伸手去开门,没拧动。

他顿了顿,然后开始敲门。敲门声很连贯,很密集,光从声音就能听出醉意。

敲了没几下,门就从外侧被人一把推开,还好他因为头晕用肩膀靠着墙才站住,门开之后刮出的风擦在鼻尖,几乎有种如刀割面的错觉。

琴酒开了门之后直接站在原地抱臂冷眼旁观,像是在审视影山步几点死的地狱使者一样阴沉着脸。

感觉有人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影山步的直觉让他老实下来,目标明确地直奔大床,赤着脚走过木地板,留下一串不成直线的潮湿印子,掀开被角钻进去一气呵成。

酒精抑制神经的作用让他困得无法自已,没过几秒就睡着了。

琴酒见他没再闹出乱子,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床上蓬松被子盖过枕头,只留下几缕黑色发丝,而人形轮廓一动也不动,安静得像具尸体。

他最好是死了。琴酒冷笑一声。

琴酒罕见地站在床边犹豫了几秒才决定上床睡觉。刚才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把人踹下去,但不知从何而来的耐心极大地提高了他的容忍程度。

到底是哪来的?琴酒直到睡着之前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未果。

或许是因为喝醉了,影山步这晚睡得很死,没有出现半夜把琴酒惊醒的情况。这就是事物的两面性吧,也可以称为一种闹心的时间前置。

清晨,琴酒毫无慈悲地一把掀开被子,现出底下因为寒意而蜷缩起来的青年,身着宽松的黑色睡衣。他用力拍了拍青年的脸颊,心里想,他情愿被半夜拱醒也不会给影山步再喝酒了,这小兔崽子以后也别想在外边喝酒。

被扇醒的影山步眨了眨眼,捂着脸清醒之后含恨:没薅够羊毛,感觉血亏。

度过鸡飞狗跳的早晨,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影山步的衣服被塞进洗衣机,所以薅了琴酒的衣服穿,出去晨跑的时候顺便从便利店买回来三明治给两人当作早餐。

“社交场合就让黑麦去吧。”琴酒一边非常习惯地撕开三明治的塑料包装,一边淡淡地说道,并不以便利店的食物为意。

影山步边吃边沉默点头,什么也没敢多说。

“到时候”琴酒沉吟,微微拧眉,“如果顺利的话你们几周内就能结束。我那时候正好路过纽约,如果还没完成的话或许我可以插手。”

“当然,希望不要那么麻烦。这次去你应该能见到贝尔摩德,那是她的主场,她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给琴酒打了几天下手之后,还不等影山步出国,琴酒便先没影了。念及对方说他对这种日程早就习以为常,影山步不由对这位天选打工人生出了深深的敬意。

自从上次与影山步见面后,赤井秀一便着手申请要求影山步协助任务,结果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空闲,一直被琴酒压在身边不放人。

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本做好心理准备要跟苏格兰抢人,却没想到竟然是那个人。

虽然琴酒将赤井秀一亲自招进来,但发布任务却并不一定需要通过直属上级,而是有一套运作系统,只要通过内网便可以查阅。

因此,从加入组织之后,他与琴酒之间沟通寥寥,甚至几乎没有再见过面。根据他在这两年之间打探的情报可以得知,这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琴酒本身便极少与他人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