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步猜测他来找自己,大约潜意识里是想找人照顾或者保护他两天,如同受伤野兽会寻找避风港一般,无需太多思考,是趋利避害的最优选择。
这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情况,但也可以从侧面体现出来这种缺陷的致命程度。
可是换而言之,如果让任何人来选择,短暂的疼痛与永恒的年轻,恐怕都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琴酒也几乎没有跟别人提起这样隐秘的话题,冷淡而简短地答道:“感兴趣的话去问都路。”
都路久司这个名字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两人对话中,让影山步有点惊讶。他自己除了去定期取药和做体检之外不会与研究所打交道,这个男人倒是每次体检都会出现转一圈,跟他聊两句,但没有更多的接触了。
虽然影山步早就猜到这位研究所所长来头不小,却没想到竟然琴酒的状态对都路久司不是秘密。不过仔细想来,琴酒或许本身就是最初的实验体之一,那么对研究所开放数据也很合理。
影山步于是真的去问都路久司了。
好巧不巧,这位竟然不在研究所里忙,而是出现在了这座城市里。
联想到其他熟人的位置,让影山步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真是群英荟萃啊。
是都路久司先联系的影山步,于是影山步欣然赴约。
两人在咖啡厅见面,都路久司似乎只是来这里出差几天,看起来不算太忙。
影山步第一次在外边见到他,恍然意识到面前这位银发绿眼的研究员竟然从外貌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
他与琴酒虽然都是高鼻深目的银发血统,长相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否则影山步会怀疑他们有血缘关系。
英俊得几乎有一些攻击性的男人穿着白色高领打底,套了件休闲外套,银色短发未经精心打理,倒是令这年纪不明的面孔多出几分年轻,若说与影山步同龄也足以令人信服。
饶是没有太过考究服饰,都路久司单凭气质和容貌也令周围客人频频转头看向这桌。
在路人第不知道多少次路过时,影山步终于无法继续寒暄,头疼地说:“去车上聊吧。”
都路久司微微笑起来,有点抱歉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骗鬼吧。影山步心里冷笑,这家伙这么懂心理学,能出这种纰漏,还不如说琴酒狙击的时候打盹更现实一点。
之前都路久司说想看看影山步的近况,但这里不是都路久司的主场,所以便建议影山步来接他,顺便车里聊几句。
但因为莫名的气场,影山步跟这个人呆在同一个空间就会浑身不舒服,尤其是车里狭小的空间,所以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随便选了个路边的咖啡厅,结果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
忍耐下来心里的不适,影山步关上车门,听对方语气松快地继续之前的内容,无关紧要,但有效地打开了话题。
“已经半年了。你也该做次体检了,虽然我在这里没有研究所,但组织还是有医院的。”都路久司说道。
虽然只是例行公事,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是出于对实验品的关心,但他的姿态便亲切宛若面对子侄的爱护,令人很难生出反感,只有天然的警惕使听众神经绷紧。
影山步点头,不去看他:“知道了。”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都路久司对转过脸来的青年歪了歪头:“你这样的反应让我想起我的儿子,也在叛逆期。”
影山步闻言大为震撼,简直槽多无口。
他皱起眉:“你有儿子?什么叫‘也’?”
“他跟你差不多大。”男人微笑,然后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对他眨了眨眼,让影山步顿时无语了。
“他在日本?你们不住一起?”
“嗯。”都路久司不知为何提起这个话题,还慷慨地延伸了出去,“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子承父业了。我们当然很少见面,否则他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总感觉话里话外被这个人占便宜了。影山步浑身更不舒服了,但跟都路久司打交道没必要字字句句都扣清楚,实在是太累,于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怎么,我见过?”
都路久司挑了挑眉,像是每次都会对影山步的直球,或者是直觉感到意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在东京,你见过也是应该的。”
然后便主动转移了话题,说起自己在这里出差的目的就是建立新的研究所,虽然组织并非没有与这里的机构合作,但到底不是全资,有些项目没法转移过来。
影山步问道:“琴酒说他的身体你很了解,是吗?”
都路久司凝视着影山步,影山步则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气势上毫不落于人后。旁人根本无法想象到在十年之前,影山步还曾经是对方手中一个脆弱的“失败品”。
都路久司不知道当时的交谈让影山步听到了,影山步却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这么多年也没有人亲口告诉他他是“废物”,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都路久司与琴酒的仁慈。
男人微笑起来,绿眸微弯:“看来他已经很信任你了,这很好。你想知道什么?”
都路久司坦然的态度反而打了影山步一个措手不及。他顿了顿,这才问道:“他也是组织的实验体?”
都路久司悠悠地从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礼貌地询问了一下影山步介不介意自己在车里抽烟,得到首肯后才开了车窗,点上细长的女士香烟是的,影山步发现他抽的是味道清新的爆珠细烟。
“他是实验体,但不是组织的。”都路久司用非常平淡的态度对影山步唐突地揭露了组织不为人知的秘辛,这些事情影山步闻所未闻,“现在的这个组织很年轻,虽然也有几十年了,但它的建立是借助了另一股力量。”
“而琴酒和我,都来自于最初的那个地方。”
男人转过头对影山步笑了笑,英俊的面孔上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只有神态包容,绿眸深不见底,反倒显得表面清澈平静。
“但他不认识我。”
黑发黑眼的年轻小家伙机敏地眯起眼,反问道:“你不怕我告诉琴酒?”
笑意在绿眸里荡漾,却只是宛若微风拂面,令人看不到水下的任何痕迹。
男人轻笑一声,对影山步倾身,单手撑在两人中间的座椅上,仿佛具有魔力一般的眼睛深深凝视着他,声音低沉,若不是影山步时刻警醒着,几乎以为对方又开始使用那些心理催眠的招数。
都路久司见影山步身体语言的警惕,反而更进一步,直接把人压在了座椅与车门之间。
胸膛上顶着冰冷的枪口,但手无寸铁的男人丝毫没有惧意,而是问道:“你对琴酒有多忠诚?你愿意为了他去死吗?”
影山步眯着眼打量他,快速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