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那句“感觉你很亲切”究竟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

影山步不再压抑自己的呼吸频率,慢慢睁开眼睛,发觉室内一片漆黑,不远处一点猩红火光忽明忽暗,满屋都是浓重的烟味。

等目光稍微适应了一点周围的光线之后,才发现这大约是某个类似会客室的房间,只不过没有窗户,但从门缝里露出一丝白炽灯的灯光。

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倚在沙发里,沉默地抽着烟。

“醒了?”男人的声音有点沙哑,但并不掩盖冷冽的本色。这两个字不带任何感情,就如同狩猎者对猎物居高临下的审视,察觉任何不对的地方都会毫不留情地咬断对方的喉咙。

“你想做什么?”年轻的公安骤逢突变仍十分镇定,他从地上坐起,却发现自己双手从身后铐住,而一只脚则与沙发边的茶几腿相连。

这张茶几由金属制成,四条腿牢牢焊死在地面,显然这间房并非单纯的会客室,而更像是某种审讯室,只不过披上了温和的伪装。

掌握了室内简单的情报之后,青年冷声道:“你这是非法关押。”

琴酒闻言咬着烟笑起来,低沉的笑声并不带愉快的成分,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有些慑人。

“嗯,是啊。”他竟然毫不犹豫地肯定了对方的话语,双腿交叠靠在沙发里,此时翘起压在上边那条小腿,用皮鞋的鞋尖抬起坐在地上的年轻警官的下巴。

青年身着的白色衬衣如今仍然洁白无瑕,可见研究所的主人有着相当的洁癖。

他双膝分开跪坐在鞋跟上,手背在身后,衣衫下摆收入裤腰,自上向下望去愈发显得宽肩细腰,身型削瘦,脊背微弓的曲线流畅矫健,隐含爆发力。

被迫仰起头时,抬起的墨色深瞳里闪烁着幽幽的光芒,那是琴酒熟悉又陌生的警戒状态,然后黑发青年偏头躲开了这倍具羞辱意味的牵制。

这个动作却好像惹恼了琴酒,他突然从沙发里站起来,伸手抓住地上青年的衣襟,用力将人拖到了沙发脚边,甚至脚上的镣铐与金属的桌腿撞击发出冰冷的响声。

青年的身体在地面摩擦碰撞,却一声不吭。

“我该说你是大胆呢还是想死呢?”男人低头凝视那张没有惧意的脸庞,“现在想做正义的化身了?只忘记了那两年呵,你以为忘了就可以脱身了吗。”

年轻警官没有回答,像是在分辨言语中的信息,然而对方忽然不再开口,就那么定定地低头注视着他。

滚烫的烟灰不慎落在他脸上,让他情不自禁偏过头去咳嗽两声,于是琴酒才松开了他的衣襟,将半支烟按在已经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里,弯下腰抓住影山步的衣领将人提起,迫使对方跪立他面前。

冰凉的长发落下来,蹭在青年脸颊上,落在颈窝里,像鳞蛇滑入衣襟,带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痒。

指腹按在脆弱的喉结上摩挲,沙哑冷酷的声音贴着耳廓低声响起,温热的吐息让后颈酥麻到头皮,仿若情人间的呢喃,然而话语中的内容却截然相反。

“养一条狗两年多也该听话了,影、山、步。别让我发现你背叛的马脚,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死亡是一种恩赐。”

而年轻警察好像终于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地他无意中的一个举动竟然引爆了埋在他身边不知多久的炸弹。

他眼睛微微睁大,却紧紧闭上嘴,神情冷毅,不再多说一个字。

琴酒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得太阳穴直跳,怒极反笑地反手把人推倒在地,站起来从他身上跨过去。

灯光忽然打开,门口传来皮鞋的鞋跟声,然后一道温和磁性的声音传来:“抱歉啊,久等了。嗯?怎么躺在地上?”

琴酒道:“他失忆了,你给他检查一下。”

来人饶有兴趣地道:“哦?还有这种事?那你把他解开吧,至少得坐在椅子上说话吧。”

于是影山步脚腕的镣铐另一端被转移到了椅子腿,双手的手铐倒是解开了,因为这把椅子同样也是固定在地面的,不用担心他会逃脱。

“步,好久不见了。”来人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他面前,笑容柔和。

第一眼竟然看不出这个人的年龄是多少,因为他一头打理整齐的银色短发,面容英俊,皮肤光滑没有皱纹,然而深邃的绿眼又仿佛沉淀了许多不属于年轻人的岁月。

他的外表如此出色,以至于乍然见到他的时候,只觉得他周身都在发光,令人情不自禁地就放下戒心。

纵然意志坚定如同公安也恍惚了一瞬,然后才开口道:“我不认识你。”

“可真让我伤心啊。”来人并不意外地笑了笑,那种令人亲近的感觉随着一笑更加强烈了一些,“那我再介绍一下自己,我是都路久司,可不要再忘了。”

“你们是做什么的?”影山步态度平静,好像并不介意自己现在受制于人,而是态度诚恳地沟通道,“既然说我曾经认识你们,至少要说服我吧。”

都路久司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们的主要领域是临床药物研发,我带的课题与提高人体自愈能力有关。而你呢,曾经是我的一个受试者。”

他仔细观察着对方的面部表情,一边问道:“你是不是恢复能力异于常人?需求的能量摄入也远超常人?”

影山步露出了难以抑制的诧异,他是真的感到惊讶。

他还是小瞧了这个运作剧情人设的系统,竟然将他在一开始进入这个世界时所做的选择也考虑在内,计算出了这样一个结果,甚至有点因果循环的既视感了。

他表面流露的情绪符合一个一无所知却又被戳穿秘密的人,但因为受过相应训练,所以思维极其敏捷地找到了关键点,借机反问道:

“你们既然能研制出来这样的成果,却没有推广上市,说明临床成功的案例极其少。”

“啪、啪、啪!”都路久司含笑为他鼓掌,补充道,“是的,因此你是我们重要的合作对象。”

年轻警察的眼睛微微一眯,冷峻的目光显露出几分锐利:“合作?”

“所有的进化都有代价。”男人含笑摇头,仍然带着那种令人不自觉信赖的气质,神情里带了点不让人反感的悲悯。

察觉到对方提到的代价源头是“进化”,而并非与这组织有关,影山步终于露出了有点焦灼的沉思神色。

见影山步明白过来,都路久司也不卖关子,而是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纸页略微有些发黄,但整体柔韧平整,公安的本能让影山步瞬间判断出来这份文件是大约在八到十二年之前印刷的。

男人礼貌地掌心向上向前递了递,示意他查看。

于是影山步低头翻阅这份文件,抬头上写着《知情同意书》,之后的内容就是药物原理与功效介绍,以及副作用和受试者受益途径。最后签署着一个笔迹熟悉而稍显稚嫩的名字。

影山步抬起头,然而眼神中的吃惊却瞒不过都路久司,不如说,任何人的的情绪变化都无法瞒过他。

许多年来,只有寥寥几个素质极高的特工完全掌握了反读心的身体技巧,然而在长时间审讯之后,疲惫总会让人懈怠,而到了这时候,一切秘密都会向都路久司敞开。

影山步快速记住药物的特征,然后重点阅读了最后一个部分,即受试人受益途径。通常情况下受试人都是为了钱去试药,然而在这份知情同意书里,却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