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那梦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黑色，以至于他根本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做梦。

这两年来，他总是很忙碌，缺少睡眠。因而每次睡觉时，总能快速入睡，却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拥有过好的睡眠质量。他的梦中总是充满了莫照，各式各样的莫照。对他笑的莫照，亲昵地哄他的莫照，以及对着他残忍摇头的莫照。

几乎每天，他都在莫照摇头之后醒来。从开始的忍受不了，到后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以至于，现在不做这样的梦，他反倒不适应起来。

清醒过来后，他便想起发生了什么，他被车子撞了。

他从前做了那么多坏事，故意撞别人的车，碰瓷碰了两年，骗了那么多人的钱，这是应得的。他没有什么好怨的。这些年来，他也一直良心不安。如果被车撞能赎罪，他宁愿被撞。

只是，脚踝上莫照送的玉葫芦却碎了。

他暗自叹了口气，欲睁开眼睛。

乔冬阳，一定很担心吧？

还有李文龙，公司里的小姑娘。公司刚有雏形，正是需要小心发展的时候，他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他睁开眼睛，然后微微愣住了，他再眨了眨眼睛。

须臾之后，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这般来回了数次，眼前还是黑的。

他怔怔地睁着眼睛，半天都没再眨一下。

乔冬阳听到些微声响，回头看来，看到乔熠宵睁开了眼睛，激动地小声道：“醒了？”

乔熠宵没有说话。

“哥，你现在清醒了没有？我是乔冬阳啊。”

乔熠宵朝他看来。

乔冬阳看着乔熠宵那双嵌着墨黑眸子的眼睛，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慌，他小心翼翼道：“哥，你还知道我是谁的吧？”他见乔熠宵还是没有回答他，不禁沮丧起来，好不容易醒来，不会碰上那什么失忆了吧？这不是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吗。他有些担心，又有些害怕地小心看着乔熠宵。

而乔熠宵这时终于说话了。

“我――”

“嗯？！”

“我看不见了。”

“……”乔冬阳愣愣地看着他，与乔熠宵对视，脑中回想着他刚刚那句平静的话，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乔冬阳呆呆地在一旁，看着医生们在给乔熠宵做检查。

医生起身，示意他出去说。

他点点头，摇着轮椅正要出去，乔熠宵开口道：“直接说吧。”

“哥……”

“没关系，我是不是瞎了？”乔熠宵即便身体虚弱，声音很小，却语调平静。仿佛现在眼睛看不见的那个人，并不是他那般的平静。

医生看了看他，说道：“一般被车撞后，的确有部分人眼睛会出现暂时失明的情况。”

乔冬阳松了口气，立即追问道：“只是暂时的？几天能好？！”

“还得观察。”

“一个星期，是不是就差不多了？或者说有什么一定要吃的药吗？贵的话没关系啊！”乔冬阳满怀希望地问道。

“这，我去看看。”医生，说着往外走去，并看了他一眼。

“我跟你一起去！！”乔冬阳跟了过去。

乔熠宵明白，那个医生还是想把乔冬阳叫出去单独说话。

暂时失明？几天就能好？这话也就只能骗乔冬阳罢了。

护士轻声细语地说给他扎针挂水，会有点疼，让他忍一忍。

他想，有什么疼的？被车撞了也不过如此，扎个针而已。

护士给他挂好水，便也先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他一人，另一张病床暂时还没人住。病房里特别安静。乔熠宵从来都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与莫照在一起时的自己，事后想来，是很陌生的。竟然那样天真地去信赖、依靠一个人，竟然毫无理智地去期待一个人，这是可笑的。

经过了这两年的打磨与心理建设，乔熠宵早又变成了往日那个现实的乔熠宵，并且比往日更加坚韧。

眼睛瞎了，这件事就在面前。

腿断了，一百天便能好。

眼睛瞎了，却可以是一辈子的事。而他赖以生存的工作，他亟待实现的梦想，全部都需要他的这双眼睛。说他现在不害怕、不担心，那是假的。可是再害怕、再担心，他也要勇敢面对。

乔冬阳倒下去，身后还有他。

他倒下去，身后就真的没有人了。

他只能硬撑，他也相信自己能够撑住。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他冷静地睁着那双看不到一丝光芒的眼睛，平静地躺着，想着这个月公司的案子要怎么完成。

乔冬阳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乔熠宵。他的心中一阵难过，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兄弟俩总是要面对这样的事？他们俩到底做错了什么？好不容易，乔熠宵毕业了，公司办起来了，他也能站起来了，一切都变好了。

为什么，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医生的话还在耳畔，说这样的情况的确也曾出现过，有人几个月便恢复了，而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恢复。他们医生只能尽量配合治疗，能不能恢复，也得看个人。

乔冬阳听到那话，差点没跟医生打起来，却也知道医生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