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群之苦着脸懊悔不已,絮絮叨叨着道歉,说自己就是喝多了酒后失德,看见小堂妹话少又可爱,忍不住就抱住亲了下,谁知就那么睡着了(说到这的时候又被沈局长补了一脚,旁边的周游虚无地拦了拦),他也没想干什么巴拉巴拉。现在他就是悔,非常后悔,差点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害了小堂妹,小堂妹打他骂他都行,只希望她能早日走出来,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之后几人情绪平复下来,就上楼进周游书房谈话。谢衍见没她什么事,就进厨房切点水果倒热茶,等会肯定会用上的。沈佑之也没什么事,就进沈小小这两天待的客房里转了圈,出来后倚着厨房门边说:“终于知道那屋是什么样了,零食也是真多,不过小小居然在看大部头,稀奇啊。”

谢衍和沈佑之实际上并不熟,也就是逢年过节走动时,或者周游和沈佑之小聚时见几面,平时很少聊天,也在各自的朋友列表里躺尸,属于比点头之交稍微近一点点的关系。

谢衍笑笑,把苹果洗出来:“小孩子嘛,兴趣总是转瞬即逝的,喜欢什么都不奇怪。”

“现在的小孩不得了,才多大就情情爱爱了,我在小小这个年纪的时候,对异性一点兴趣都没有,看到女生就烦,后来念军校遇到初恋……不好意思,介意我抽根烟吗?”沈佑之沉默了一下,忽然问。

“站窗口就可以。”

沈佑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却找不到打火机,嘀咕了一声,谢衍刚好擦干净手出来,瞥他一眼,顺手从门旁的置物柜里摸出Zippo,她的手指又细又长,还白,单手把盖子推起来,尾指回勾一下,轻微的擦一声,火苗点燃,而她全程甚至没多看一眼,目光始终流连在客厅多宝柜的几个茶叶罐上,似乎在思考泡什么茶。

沈佑之接过打好的火机,有些诧异:“你很熟练啊。”并且非常流畅潇洒,“也抽烟吗?”

谢衍心不在焉:“不,我妹妹抽。她以前有烟瘾,我发现的时候烟瘾已经很重了,她戒不掉也不想戒,我只能管着她每天抽烟的量,想抽就从我这拿打火机,逐渐就会了。”

沈佑之更惊异了:“你还有妹妹?”

谢衍顿了下,或许是因为见到了闻听,她潜意识里确实雀跃地想告诉所有人她妹妹还活着,回来了,但事实上现在并不合适公布,于是她只能说:“老家亲戚,后来没见过了。”

沈佑之只是问问,对别人家的事情也不感兴趣,或许是刚才聊天的某个内容戳到他的心事,他之后一直在窗口抽烟,没再说话。

谢衍最后决定泡点菊花茶,败火养肝,端着水果和热茶上楼敲开书房后,直接被烟味糊了眼。

谢衍:“咳咳咳咳咳。”

沈局长贡献了全室百分之百的二手烟,怕是抽完了整包,站在通风口抽也对改善空气无济于事。

余下的沈小小眼眶通红,不晓得是哭的还是烟熏的,也可能二者都有,沈群之眼眶肿起看不出红没红,周游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闭着眼,估计也是受不得这烟味了。

他今晚一定会洗很久的澡,力图将烟味洗得干干净净。谢衍一边想一边把果盘和茶壶放下,周游睁开眼看向她,谢衍对他点点头,周游倒了一杯直接自己喝了,才轻轻叹口气。

沈局长也知道自己抽的太多了,直接把烟掐了,生硬道:“我出去缓缓。”就走出了书房。

谢衍端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局长站在二楼尽头的窗口旁,眉头紧皱神情焦躁。谢衍其实挺能明白他,沈毕语当然不是不爱女儿,沈家重男轻女,他有小小这个独生女,也从没考虑过再婚生二胎。他只是将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了工作里,无心思去体会人夫人父可以拥有的温情。

但这不代表他在听说女儿险遭侵犯后还能无动于衷。女儿出了事第一时间找不够亲近的外人帮忙也不找他这个亲生父亲,这对沈毕语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连带着情绪更加暴躁了。

谢衍把手里的菊花茶递给他:“喝点吧,消消气。”

沈毕语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理她。于是谢衍今晚胸怀格外宽广,不计较:“好了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是你再暴躁下去,小小真要被你吓哭了。”

沈毕语终于接过了茶,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我看不惯你。”

谢衍假笑:“不就当年和周游的一夜情,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我再怎么你以为的不检点,不也和周游正常结婚了么。”

沈毕语表情有些古怪:“你居然以为是这个原因。”

谢衍:“不然呢?”

沈毕语上下打量她几眼,才慢慢说:“很多年前,我在澜水市公安局工作,就任过几年副局长,算下时间,应该是周游念高中的时候。”

谢衍表情一变。

周游高中,也是她高中。

她高三时……

她的二姨。谢衍一哆嗦,后退了一步。

沈毕语却是喝光了杯子里的茶后,勉强压下一点火气:“你那时未满十八岁,出于未成年保护原则,你的档案封存,对你以后的政审背调也不会有影响,慌什么。”

谢衍脸色却还是白的,沈毕语稳步经过她身边,说:“好好待周游。你要是对周游不好,那才是没心肝。”

谢衍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起来时,沈局长一行人吃过早饭就要出发回北京,只除了沈佑之,依旧是餐桌上就看不见人,也不知去哪了。

沈局长下手众生平等,对待亲戚也是半点没留情,一夜过去沈群之那张脸肿的没法看,谢衍倒不是同情,只觉得这张脸恐怕机场安检人脸识别过不去啊。

他们早于周游上班前出发,说是要让小小赶上下午的课,他们走了家里又恢复成之前二人世界的样子,谢衍也一如往常的睡不醒,只除了出门时塞了个保温杯给他。

“天气这么热,你在高新区考察会很渴,里面是冰水,记得喝。”谢衍打着哈气,周游晃了晃保温杯,听见里面传来冰块敲击杯壁的轻响,就点点头。

他们这段时间是周游失忆后难得的和缓期,彼此体贴,周游仿佛又回到了失忆前那么温柔包容的样子,却让谢衍别过头,说:“快走吧。”

“好,那我走了,晚上自己吃。”

而谢衍在家发了很久的呆,到了下午,才慢吞吞起身,出发去和闻听见面。

闻听约的地方是中心广场。她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听不出异样,称呼也是规矩的周夫人,仿佛两人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陌生人。

谢衍按照闻听发的位置找到广场边缘坐在长椅上的她,光天白日,这个点广场上的人不多不少,长椅位置略偏僻,周围空荡荡没什么人。谢衍坐下后,响了半天,才说:“我们可以约一个更安静隐秘的地方,这里太明显了。”

闻听声音平淡:“越隐秘,遮挡物越多,被窃听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样就很好。”

“你以前的工作环境都这么……紧张吗?”

闻听没有回答,不过谢衍想应该是的。于是她更难过了。

谢衍低着头,于是闻听先说:“通过市场监督局给酒店施压,然后调监控,调取参加婚宴者资料……你也会玩递延权力这一套了?”

“我只是想找到你,我不希望你来澜水。”

“为了周游?”

“不,为了你。”

今天的闻听和婚宴那晚的她很不一样,婚宴那晚的“季听”就是个清秀荏弱的年轻女孩,现在的她,平静中带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