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在陆乩野面前扮乖可谓是信手拈来,一口清丽似翠玉落盘的?嗓音捏得细声?细气,一声?“陆郎”娇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陆乩野眉骨微动,但笑不语。
殷乐漪又拽着陆乩野到美?人榻上坐下,捡起团扇为他扇风,细致入微的?紧。
“陆郎可是走热了?芙蕊为陆郎扇一扇,待陆郎好好歇息一阵,再带芙蕊出门。”
她分明早已急不可耐的?想去见她的?那些亲人,却?还能在陆乩野面前作出一副体贴可人的?模样。
陆乩野看破却?不揭穿,顺着她的?话?道?:“我今日才去了军营的?确有些倦了,此事就改日再说罢。”
殷乐漪一听,面上的?从容有些扮不住了。
她心知陆乩野这是在故意磋磨她,便也不再继续顾左右而言他,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语含恳求:“求你了,今日便带我去罢。”
夏日暑热,少女身上的?衫子比春日里的?还要轻薄几分,她挨着陆乩野坐,陆乩野的?手臂几乎是被她拥在怀里紧贴着,她身上清雅的?香气徐徐飘来,萦绕在陆乩野鼻尖久久不散。
他勾唇笑一笑,松了口:“好。”
备了马车他们沿路出城,一路上殷乐漪都极力掩饰着喜悦,未曾显露半分。
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一座村庄。
这村庄粮田贫瘠,只住了十几户人家,乍一看上去便是贫苦的?普通村落,但村前村后却?有魏兵重兵把守。
他们穿着便服,殷乐漪初时?还不知他们是魏兵,直到巡逻的?两人走到他们马车前,向?陆乩野行礼拜见,她这才恍然大悟。
也难怪陆乩野之前告诉她晋国皇室被看押的?地方极其隐蔽,就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落,便是真有过路人瞧见,又怎会将?这个村子和关押晋国皇室的?地方联想到一处。
殷乐漪坐在马车上,时?不时?从帷帽缝中想去寻四周是否有她的?亲人,沿路走来挨家挨户却?都闭门不出,直到马车驾到一方贫瘠的?田野上,才见到有一青年男子拿着鱼竿,正在水田边上钓着鱼。
这男子虽身着布衣,气度却?不俗,往水边一站不似个钓鱼翁,倒似个有些文气的?世家公子。
殷乐漪怔怔的?望着他片刻,不敢轻易上前相认,低声?询问?陆乩野:“……陆少将?军,我可以过去吗?”
陆乩野抬一抬手,坐在她身侧的?少女便戴上帷帽,提裙下马车迫不及待地向?那男子跑去。
他掀起帷幔,从车窗中窥她。
清风吹起纱帘,露出少女被掩在其后的?那张殊色娇容,她不知何时?早已热泪盈眶,神情却?不似在陆乩野跟前的?战战兢兢、含愁带怨。
她唇角上翘,一双泪眼弯成月牙,笑容明媚,顾盼生辉,热切的?扑入那男子怀中,“……堂兄!”
陆乩野坐在高处的?马车上,将?少女的?笑容尽收眼底。
她似乎从未在他面前笑过,更遑论带着这样明艳的?笑容主动热烈的?扑入他的?怀中。
陆乩野直勾勾的?视线紧锁在少女欣喜的?面容上,他冷笑一声?,眸中划过一丝阴鸷。
她当真是好的?很啊。
殷乐漪尚沉浸在和亲人重逢的?喜悦当中,她的?堂兄宁王世子殷晟与她一般,也是又哭又笑。
“芙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不知堂兄多怕你遭了难,身边连个可以帮衬你的?亲人都没有……”
殷晟深知这个堂妹从小是如何在千般宠万般爱的?宠溺下长大的?,仔仔细细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身上无伤,穿着完好,悬在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
“祖宗保佑!幸好你平安无事,身量看着也比从前高了些,没受罪就好!”
殷乐漪见堂兄皮肤黝黑,形容憔悴,定是过的?极难熬,她遭的?那些罪便有些不值一提。
“我……我遇到了好心人相助,如今尚能在魏国苟活。堂兄你们呢?还有堂嫂和其他人,你们过得可还好?”
“你放心,大家都还活着。那魏宣帝只将?我们看管起来,大家安分守己,他便没有下令要我们性命。”殷晟指一指地上鱼竿,“我们这一家族的?人从小便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他们成日里都待在屋子里大门紧闭,等着魏军送来一日三餐,只我还勤快些,偶尔出个门钓几尾鱼回去……”
殷乐漪听罢这才放心不少,又忙问?道?:“堂兄,你可知我母后住在哪间屋子?”
殷晟闻言面露难色,殷乐漪的?心一下子便提到嗓子眼,“……可是我母后出了什么?事?”
“不是不是!你母后定是无事的?!”殷晟急忙解释,“我们虽是和皇后娘娘一起被押来了魏国,但我们抵达魏国之后便被看管在这村子里,皇后娘娘并未和我们关押在一处。”
“这村子我们出不去别人更是进不来,消息闭塞,我也不知皇后娘娘现在何处。不过芙蕊,我认为你不必过多担心,魏宣帝既连我这等宗室子弟都能放过,皇后娘娘女子之身对魏国更是构不成威胁,魏宣帝应当不会为难皇后娘娘,依我看该是将?皇后娘娘单独关在了其他地方。”
殷晟说的?在理?,只是见不到母后殷乐漪心下总是不安的?,但她并未表露出忧虑,让堂兄徒增担心。
“芙蕊,你既能找到这里,想必该是瞒过了魏宣帝的?眼。堂兄如今被幽禁在此处不得出入,便厚着脸皮想求一求你,帮我打听打听我父亲的?下落。”
殷晟面露惭愧之色,向?殷乐漪行了大礼,“他身为亲王却?和魏国勾结通敌叛国,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但我身为人子,受他生养之恩,他究竟是生是死,我需得求一个明白?……”
晋国会亡乃是内忧外患所致,奸臣当道?,连亲王都通了敌,这样的?国家又怎能存活下来。
殷晟求殷乐漪之事几乎可以称得上残忍,她十分抗拒,也很想拒绝,但她如今也饱尝和父皇母后生离死别的?痛,对殷晟感同身受。
她将?殷晟从地上扶起来,“堂兄,我不会帮你去寻皇叔的?下落。但我若听到他的?消息,会想办法告知你。”
殷晟也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殷乐漪能答应告诉他,他心中已是万分的?感恩戴德,连声?道?了许多句多谢。
一边的?山坡上,几个便衣男子远远地往这里走来,殷晟忙对殷乐漪道?:“那是换岗的?魏兵来了,你是我们晋国皇室唯一的?正统,你的?身份在魏宣帝眼中比我们贵重许多,你往后不必担忧我们安危,不要再涉险来此处。”
殷乐漪与堂兄在此处已相谈甚久,她身后虽有陆乩野庇护,但她的?身份的?确不能在这里久留,以免让魏宣帝知晓堂兄他们与该“失踪”的?她暗地里有往来,徒惹事端。
“堂兄,那你们多保重……”
只见殷晟忽然从脚边摘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亲手为她簪在了鬓边,“再过两日便是立夏你的?生辰,堂兄如今送不了你名贵首饰,便摘一朵这花赠予你,愿你笑颜永驻,喜乐长随。”
殷乐漪含着泪,“多谢堂兄。”
殷晟为她放下遮面的?纱帘,忍泪笑道?:“快些走吧,别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