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乐漪轻轻颔首。
陆乩野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熟稔的从她腰间取下她的香帕,为她拭泪,淡声道:“我还以?为你是对?维州的百姓动了恻隐之心?。”
殷乐漪不过流些泪,都能?被他轻易窥探出心?底真实的想法,陆乩野实在太过敏锐。
她声音轻柔:“我若对?维州百姓动恻隐之心?,岂不是显得我愚善。”
陆乩野拭净她的泪,她未施粉黛的脸又变得净白无瑕,“不是最好,待上了战场和宁王正式交锋,你看到的死人?会比今日还要多得多。”
殷乐漪心?中一紧,“……你是主将,又骁勇善战,难道就不能?想法子减少伤亡吗?”
陆乩野扯了扯唇角,笑道:“殷姮,魏国尚有退路。但?宁王和宁王麾下的人?要是退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背水一战,他求胜的念头只会比我们更?加强烈,到时候战场上你会见到只要不咽气就一定会厮杀到底的晋国士兵。这样的战局,只会不死不休。”
殷乐漪哑口无言,殷骁自举旗反魏复晋的那一日她便该知晓,殷骁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回不了头,更?不可能?回头。
所以?这一场仗也?不会因她无知的愚善减少伤亡,只会如陆乩野所讲的那般,不死不休,血流成河。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只是这一路来看到因战争受到迫害的百姓,她感到无比的无力。
宁王与魏国相争,宁王为顺理成称帝,便厚颜无耻的打着晋国正统的名号重建魏国。而魏宣帝更?是可恨,他不愿交出从晋国掠夺的城池,便不惜大动干戈,连自己?国家的百姓都残酷的放弃。
这二人?说到底都是为了各自的权势和利益,没有一人?怜悯过这天?下苍生。
百姓们何其无辜,晋国的百姓无辜,魏国的百姓也?无辜。
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不曾动摇过他国的利益分毫,却要被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当做争权夺利的踏脚石。
殷乐漪又不禁想到她和陆乩野预谋所行?之事,若要事成必然也?要血流成河,波及百姓,那样的他们和宁王、魏宣帝又有何区别?
陆乩野窥见殷乐漪的神色变得黯然,心?中大约猜到她为何如此?,但?他们两人?既然上了同一条船,他便不会给她反悔的余地。
“殷姮,很多时候要想达成目的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陆乩野长臂一伸,将殷乐漪搂入怀中,语调缓缓:“你仍可继续做无邪的公主殿下。那些见不得光之事,便交由我来替你做。”
他会代殷乐漪行?这天?下最大不韪之事,千古骂名、万夫所指皆由他来替她受着。
殷乐漪喉头涌出不知名的涩意,脑海中的思?绪更?是乱如麻,她不知他们行?此?事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知为何陆乩野竟愿意为她做到这样的程度。
“陆欺……”殷乐漪声含哭腔,不解的再问:“……你为何待我如此??”
陆乩野勾唇,笑殷乐漪明知故问,却还是耐着性?子,慢悠悠地答她:“自是因陆欺心?仪公主。”
殷乐漪的颊贴在他的银甲上,闻言泪珠不知为何又从眼尾划过,本该冰冷无比的银甲沾染上了热泪,竟有了一丝暖意。
可心?仪这样的字眼,不该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
殷乐漪阖上眼,生生将余下的泪憋回去,“嗯,我知道了。”
第080章 献计
大雪纷飞, 寒风凛冽。
魏国都城外十里长亭内,越国公领着陆长廷、陆聆贞和府上?的一干奴仆在此处候了多时。
陆聆贞抱着手炉站在亭内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有心想躲回马车里取暖, 被陆长廷一个眼神止住后, 只好继续站在亭内。
陆长廷走到越国公身侧,“阿爷,此处风大。父亲还不知何时才能到, 您不如先到马车上?暖暖身子?”
越国公摆了摆手,“再等一等。”
大将军陆蒙为魏国驻守边疆数十载,让边疆百姓免受蛮夷外族侵扰之苦, 保得一方?平安。
如此劳苦功劳的臣子, 得了魏宣帝谕旨可以返回都城, 本该是?满城的百姓和朝臣们夹道?相迎,如今却只有陆家的人?赶到城外的长亭来相迎, 莫说是?陆家嫡亲之人?, 便是?陆家的奴仆见此景象也寒了心。
陛下未把将军看做功臣,只把将军当做一枚用完便可弃之的废棋。
马蹄踏雪声从官道?上?远远地传来, 越国公戎马半生,对?这样的声音极其的熟悉。
他大步跨出?长亭, 迎雪前行。陆长廷忙从家仆手中接过伞,追在越国公的身后为他撑起伞。
覆雪的官道?上?, 一支轻骑队伍从不远处策马而来, 为首之人?着一身玄色盔甲,见到长亭内外候着的一群人?后,勒马停下。
陆长廷扶着越国公站在亭外,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打量马背上?的男人?,刚毅的面容上?沾满霜雪, 透出?一股风尘仆仆的沧桑。
陆蒙翻身下马,在越国公面前跪下,“父亲。”
数十载未见,陆蒙从二?十多岁去往边疆,到现今已是?年?过不惑。
越国公注视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嫡子,霎时老泪纵横,他双手扶起陆蒙,不愿让子孙瞧见自?己的眼泪,便将头转到一边,嗓音抖着开口:“回来就?好。”
陆长廷道?:“父亲一路辛苦,随阿爷一同上?马车回府罢。”
陆蒙打量陆长廷片刻,点?了点?头。
待他们上?了马车,陆长廷见陆聆贞还杵在亭子里,便道?:“聆贞,过来。”
陆聆贞磨磨蹭蹭的走到陆长廷身边,小声问:“阿兄,那人?便是?我们的父亲吗?我为何看他像从未谋面的生人??”
陆长廷看向自?家妹妹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心疼,父亲离家时,陆聆贞还是?个不记事?的稚童,现在见到自?己的生父又怎会?不像生人?。
“他就?是?我们的父亲。” 陆长廷叮嘱道?:“你这话切莫在父亲面前提起,徒惹父亲内疚。”
“我知道?了。”
陆家一行人?同乘马车回府,陆夫人?因乘马车返京,路程比策马的陆蒙稍晚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