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1 / 1)

陆则的手一顿,缓缓收了回去,低声地问,“阿芙,你讨厌我了吗?”

江晚芙心里难受得厉害,却很茫然,这个时候了,知道想害死她腹中孩子的人,就是陆则,她好像也做不到真的厌恶他。她缓慢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陆则,我真的不知道。但我害怕你,你别碰我了。我觉得我根本不认识你,夫妻两年了,我好像根本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他在她面前,永远温和宽容,好像她做什么,他都会护着,他都不会动怒。但在那些外人眼里,那些小心翼翼巴结着她的官夫人口中,他又好像是很可怕的存在,说一不二、手段厉害。她不是没听过她们背着她时,是怎么谈论陆则的。

年纪轻轻,不到而立,就大权在握,深受帝宠,怎么可能是什么纯善之辈,不过是装的好罢了,谁知道私底下是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刑部那个地方,日日和大奸大恶之辈打交道,判来判去都是死刑,造的可都是杀孽,面上看着光风霁月的,背地里谁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那些话,陆则或许不在意,但她却替他觉得委屈。可现在,她也怕他了……

江晚芙茫然地想着,忽然感觉手背被什么覆住,她低下头,看见陆则的手,轻轻地落在她的手背之上,他看着她,像是乞求一样地道,“阿芙,你别怕我。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我,我……”陆则顿了顿,嗓音很艰涩,“我只是想尽我所能保护你,我想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陆则的语气太认真,认真得不像是假话,江晚芙甚至有一刻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她反问,“陆则,你要杀死我们的孩子,也算是在保护我吗?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做这件事的理由,至少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陆则一时没有开口,视线落到阿芙的小腹上,他移开视线,开口道,“阿芙,我们不需要孩子,没有孩子,我们也会好好的。要孩子的理由,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我不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我的衣钵。陆氏一族有的是孩子,我们可以过继。”

“这算是什么理由?”江晚芙只觉得荒唐,她张了张口,声音都是哑的,“你可以说,不想为了传宗接代生孩子。但他已经在了,他是活的,他选了我们做他的父母,他就在我的肚子里,再过五六个月,他就要出生了。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地说,你不要他,就为了证明你不需要孩子传宗接代……你不觉得可笑吗?”

“还有,你为我考虑过麽?仅凭你的想法,决定孩子的去留,你考虑过我吗?我的感受,我的难处,你替我想过吗?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他也是我的。自从知道孩子的存在,我谨慎小心,我最讨厌喝药,但一天一碗,从来没有落下过。有些东西我不爱吃,但吃了对孩子好,我也忍着恶心吃了。我小心翼翼地护着,好不容易他慢慢地长大了,你却要拿掉他?对你来说,孩子是什么,是累赘吗?是可以随时舍弃的什么东西吗?你口口声声说保护我,说不会伤害我,但你做的这些,我怎么能不怕你……”

说到最后,江晚芙已经压抑不住情绪,用力收回了手。

陆则一直沉默听着,直到掌心一空,他才抬起头,阿芙抱着膝盖,后背紧紧贴着墙,谨慎地看着他。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她脸上还有泪,湿润晶莹,陆则下意识地想伸手替她擦,想到她刚才决绝收回手的样子,又没有伸手了,他缩回手,起身退开一步,轻声道。

“你身上的血……我让惠娘进来。”

陆则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江晚芙忍不住埋头下去,小声地哭了出来。

163. 第 163 章 嗯,我有话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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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娘走进内室, 看见自家娘子抱着膝盖,坐在沾了血的床榻上,神情也怔怔的, 心里一惊, 忙跑上前, 小心翼翼地问她, “娘子,您还好吗?”

江晚芙摇摇头, 她累得厉害,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方才的争吵中用尽了一样,张了张口, 怏怏地道, “惠娘, 我不想说。”

惠娘见她这幅模样, 再不敢多问,扶江晚芙进了盥室,服侍她换下衣裙。等主仆两人出来,满是血迹的床榻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了, 姜黄的锦衾铺得平整。帐子也整个换成了藕荷色的颜色。

正在整理的绿竹听见声音, 忙转过身,毕恭毕敬屈膝, 小心地道, “夫人,寝具已经换过新的了。”顿了顿, 道,“世子说他今夜宿书房。”

似立雪堂都算作后宅,前院则分了好几个院子, 陆家男人都有自己的院子,平日当做书房使的,但卧房寝具之类的,也都准备得很齐全。

江晚芙胡乱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看了眼那焕然一新的寝具,便朝碧纱橱走了。惠娘忙跟上,也不敢多问,等她上了榻,就将帐子拉上了。

蜡烛被吹灭了,屋里也彻底陷入寂静,江晚芙平躺着,望着头顶床帐上绵延不断的连理枝纹,方才与陆则摊牌时质问的话语,好像还在耳边打转。刚才惠娘问她,她什么也没有说,除了累得没力气说,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终究也没有想出什么。江晚芙闭上眼,逼着自己入睡。

第二日起来,江晚芙用早膳的时候,陆则也没有露面。江晚芙没为难自己,安安静静地吃了一碗板栗小米粥,三个龙眼包子,一个煎得酥脆的肉饼。昨晚的事,仿佛并没有传开,丫鬟婆子都如往常一样忙碌着,不知道是动静闹得不大,还是陆则刻意叮嘱过,但江晚芙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后者,好像也没有觉得很诧异。

立雪堂的事,陆则一向不管,但他不是管不了。他治下的手段,本来就比她厉害得多。就是昨晚,也不过是他一时失察,她的那些手段,在他面前,大概跟小孩玩闹差不多。

惠娘叫丫鬟进来收拾了碗筷,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主子。她尚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先是安胎药被换,再是娘子让她私下去准备的那些东西,而后昨夜世子叫她进屋时,脸色也苍白得厉害,这一切,都叫人很难不联想些什么。

药的事情,真的与世子有关。

惠娘小心地开口,“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歇会儿?”

自有了身孕,江晚芙梳妆台上那些胭脂水粉,都一并不再用了,往日肤色红润时还不显得,如今略苍白些,就显得气色不大好了。

江晚芙却是摇了头,她就是去躺着,也是胡思乱想,还不如坐着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路该怎么走。哭也哭过了,难受也难受过了,人总不能一直沉浸在情绪里,日子还要过,要死要活的,又有什么用。

可能是从小没有爹娘护着,她本来就习惯什么靠自己,不过是先前陆则待她太好了,好得叫她忘了从前在苏州的生活,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也没有什么的,不过是过回从前的生活而已。

“不睡了。”江晚芙摇摇头,叫惠娘把她先前给孩子做的衣裳拿出来。惠娘叫了婆子进来,按照她的吩咐,把次间里临窗的炕收拾出来,烧得暖烘烘的,铺了暄软的棉絮褥子,把针线等物都拿过来。

烧了炕,屋里就很暖和了。江晚芙伸手把支摘窗推出去一半,惠娘就忙伸手把木撑立起来,次间外有几株梅花树,红梅开得很好,一簇簇的,像是在凌冽寒冬里挤在一起取暖一样,有种很热闹的感觉。

江晚芙一上午什么也没做,只把那件衣裳做好了,她在炕桌上铺开看,展开之后,是很小的一件,连大人一半大小都没有,袖子比她的拳头还小。真的好小一件,江晚芙忽然有点迟疑地问惠娘,“会不会太小了?”

惠娘看了看,倒是摇头,“都是这样大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是小小的。”

江晚芙才点点头。她是第一次做母亲,总是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快到中午的时候,二婶庄氏过来了,江晚芙去了暖阁里见她,庄氏正喝着茶,见她进来便笑笑,两人打过招呼,庄氏看了眼江晚芙一眼,道,“你看着气色不大好,是不是怀着孩子太累了?”

江晚芙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庄氏本来是个很风风火火的性子,不管心里怎么样,面上绝对是什么事都做得尽善尽美的,近半年因和陆二爷的事,才沉寂了些,但对江晚芙,倒是记着当初的恩情。闻言便很关心地说了许多,“……我们女人怀孩子,是很不容易的。最要紧的,是放宽心。中馈的事,过得去就好了,即便是有些小错,你怀着孩子,老夫人也会体谅的。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要是放心,我帮你做些也行。总之,别为难自己。我活了大半辈子,跟自己较劲,跟别人较劲,最后才想明白,较什么劲啊,顺其自然吧。”

江晚芙看得出庄氏是真心开解她,大概是怕她压力太大了,她心里很感激,点头,“嗯,我知道。”

庄氏一笑,也不再说这个,转而提起昨日的事情,道,“……荃姨娘给你添乱了吧?也是我屋里嬷嬷做事不周全。我也不怕丑,想来你也看得出来,我那嬷嬷就是想替我出头,治一治荃姨娘,我回来后,她也来跟我请罪了。”说着,便是自嘲一笑,“倒是叫你看笑话了。”

江晚芙忙摇头,轻声道,“您别这样说,没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庄氏笑笑,接着道,“不过你放心,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个准话。往后不会再叫她闹到你这里来,叫你难做了。这次的事,二婶也跟你赔个不是。”

江晚芙忙说不用,庄氏倒晓得她的性子,没再说什么了。她也没有久留,说过话就走了,江晚芙送她出门,回到屋里,一个人用了午膳,好好地睡了一觉,这一次,她好像什么都没想,睡得很安稳,醒来的时候,感觉人很轻松。

惠娘撩了帘子,跟她道,“娘子,外头下雪了。”

江晚芙闻言起身,推开窗户看,果然下雪了,可能下得还不久,只树梢屋顶堆了薄薄的一层。庭院里很安静,好像连雪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会儿,就大雪纷飞了,隔窗外看出去,白茫茫的一片。

江晚芙看着看着,就想到她跟陆则刚成婚不久那一次,也是下雪,他用雪团了只小猫,摆在凭栏上,她那时正生着病,一推开窗户就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