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正胡思乱想着,人却已经到了前院了。世子虽罚了他,但活还是要干的,兄长出门替世子办事,人还没回来,他就是伤着,也得顶上。且世子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也是他自己疏忽了,只觉得夫人日日都在府里,连门也不出,能有什么危险,便放松了警惕,哪晓得余先生会瞒着他。现在想起来,常宁还觉得有些后怕,那时候江郎君可是日日都来立雪堂的,得亏夫人和江郎君都没出事,真要出事了,他这条命怕是都不保了。
他算是被余先生给害了,但余先生人都去岭南了,也没什么可计较了。叹了口气,常宁不去想这些,低头看见手里还提着的食盒,进屋叫了个侍卫出来,“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在夫人身边做事……”
不多时,刚从立雪堂出来的食盒,兜兜转转便又回了立雪堂。
江晚芙倒不知道这些,叫菱枝去跟茹云说了声,便把这事给放下了。出门去了趟老夫人那里,商量重阳祭祖的事宜,下午才回立雪堂,一进门,便看几个小丫鬟围在葡萄架子边,热热闹闹说着话。
惠娘皱了皱眉,正要呵斥她们没规矩,江晚芙便也朝那边走了过去。
几个小丫鬟一回头,吓了一跳,又看见皱着眉的惠娘,忙规规矩矩行礼。
几人这一散开,江晚芙才发现她们在看什么。惠娘为了讨个吉利头,费了好大功夫才移植到院里的葡萄藤,前几日来看还青涩着的果子,在这几日的炙热下,竟是熟了。一颗颗圆滚滚的紫皮葡萄,看着便极诱人。
惠娘这几日都忙着处理世子爷带回的那些旧衣,几日忘了来看,此时一看,也是又惊又喜,“没几日呀,这葡萄竟是熟透了。”
世子回来了,葡萄也熟了,葡萄多子,这可是难得的好兆头。惠娘本就盼着自家娘子早些怀上身孕,现在也不皱着眉了,满脸笑意,一副已经瞧见自家娘子诊出喜脉的模样。
江晚芙倒不晓得惠娘想的这些,但她想起陆则离京之时,她依依不舍拉着他的袖子,他便说三个月就回来了,当时她就想,等院子里的葡萄熟了,陆则便回来了。
如今倒真阴差阳错对上了她当时的话。
这么一想,连这普普通通的紫皮葡萄,也格外地招人喜欢了。
她叫人拿了剪子和箩筐来,亲手将熟透了的葡萄串剪下,当时移栽得不多,结的果自然也少,堪堪装了半箩筐,也就十来串的样子。她挑拣了一下,拣出几串格外饱满的,叫人朝福安堂送了两串,二房、三房、明思堂等处各送了一串,又取了几串叫惠娘给院里下人分一分,剩下的便自己留下了。
傍晚,陆则从刑部回来,进门就见阿芙坐在罗汉床上,手靠着凭几,笑眯眯地,惠娘正在她边上说着什么话。小娘子今日穿一身他没见过的夏衫,轻薄的绢丝所制,浅淡嫩绿,大概是到了傍晚,不如白日热了,便在肩上搭了件牙白色的披帛。
这一身极为赏心悦目,令刚从刑部那些案牍中抽身而出的陆则,也不由得为之心神一振,心情也跟着愉悦了。
他走进去,正低头说话的惠娘先发现他,忙停了话,朝他屈膝见礼,“世子爷回来了。”
江晚芙闻声,忙从罗汉床上要下来,正穿鞋的时候,陆则已经几步走到近前了,握了她的手,拦了拦,也跟着上了罗汉床。罗汉床虽宽敞,但中间还摆了个小四方榻案,虽容得下两人,但难免有些拥挤。正常情况下,都是一人各坐一边的,隔着榻案说话的。
惠娘抬头,看世子爷正微微低着头,握着自家娘子的手,眉眼融融听她说着什么,显然没起身换一边坐的意思,便悄无声息退出去,招呼丫鬟将门关上了。
反正也没外人,关起门来,谁管小夫妻有没有规矩。
江晚芙将下午给各房分了葡萄的事说了,陆则听她说罢,抽空抬了一眼,才瞧见榻案上摆着的琉璃盘,盘里装着一串紫皮葡萄,一粒粒圆滚滚的,果肉饱满,看着倒很适合这个天吃。再听小娘子说,是自己亲手剪的,倒是低了头,去看了看被他握着的手,十指细细的,手掌柔软,没瞧见什么细小的伤,才抬眼继续听她说。
江晚芙说罢,俯身去摘了颗葡萄,剥了果皮,回头要喂男人。
小娘子都亲自给他剥了,陆则自然不会拒绝,低头吃进嘴里,其实也就是很寻常的葡萄,但陆则尝着,却觉得比平时吃到的要更甜些。
江晚芙一边剥,一边给陆则喂,她下午吃了许多,现下连晚膳都用不下了,舌头都是酸的,剥了几颗,便不剥了,要去拿帕子擦手,“剩下的不吃了,我下午一时嘴馋,吃多了几颗,舌头现下都还是酸的。”
“是么,我尝尝。”陆则一脸淡然的说着,手抬了阿芙的下巴,低头亲了上去。过了片刻,两人的唇分开,江晚芙红着脸,便听陆则一本正经地道,“果真吃了许多。”
江晚芙脸上更热。陆则倒一脸没什么的神色,起身叫惠娘送水进来,打湿了帕子,来给她擦了手。
两人又坐回榻上,小声说着话。
“你去保定那晚,说三个月就回来了。我后来出门,看见那葡萄藤,想起你说的那话,就跟自己说,等葡萄熟了,你就回来了。结果你路上耽搁些日子,当时还以为你吃不上了呢。想着要是你吃不上了,我就叫人做成葡萄酒,或是晒成果脯,到时候做成糕点……”
陆则听着,心里不自觉地发软。
他算不上怜香惜玉的人,以前读书时,偶尔翻到几本讲闺中女子那些春情愁绪的词赋,也只觉矫情,皱皱眉,便弃到一边了。他那时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这般耐心,抱着个小娘子,听她说自己走了后她心里那些离别愁绪、苦中作乐,偏他半点不觉得她矫情,只想到他在保定想她的时候,她亦盯着串葡萄,惦记着远在保定的自己,便觉吃了一整碗蜜一般,五脏六腑仿佛都品到了甜。
陆则低头,眼里露出点笑意来,视线落在阿芙白皙的面上。
他生得实在俊朗,不笑的时候,身上那股冷淡疏离,还会让人下意识地不敢靠近。但倘是一笑,那股冷漠便不复存在了,当真是极为勾人的。至少江晚芙就受不住他这般笑,每每都要看呆了,这回也是一样。
陆则见她呆着,笑意更甚,俯身靠近,低低地道,“阿芙可知道葡萄寓意什么?”
江晚芙一时没反应过来,没答话。
陆则倒是很愿意给自家小娘子解惑,笑着道,“葡萄一藤生千果,亦有多子多福的兆头。”
138. 第 138 章 待客
138
几日后的午后, 江晚芙正教姚晗练字,刚从国子监回来的江容庭过来看她,身边还跟了与他同行回府的陆机。秋闱在即, 国子监给学子们放了三日的假, 三日后, 便直接进试场了。
江晚芙在暖阁见的他们, 叫丫鬟拿了牛乳椰糕来,呈冰碟里镇过的, 吃起来清凉爽口, 很适合夏天吃,“这几日热得厉害, 这个吃了正解暑, 你们尝尝看。”
江容庭笑眯眯应了。有陆机在, 他不似姐弟独处时那般做小儿态, 很是沉稳。其实他是借住在府里的,要是不会做人的话,很容易被人说什么闲话,虽说姐姐姐夫护着, 但私底下那些闲话是管不住的。但他在这方面, 像是无师自通一样,没人教过, 但他跟陆机也好、跟国子监那些同窗也好, 都相处得很融洽。
国公府里提起江小郎君,都赞不绝口, 没半句坏话的。
几人提起秋闱的事情来。这次秋闱,江容庭本来不打算下场的,但他老师听说后, 说三年一次,机会难得,虽没什么机会得了名次,但还是建议他下场练练手。老师的建议,江容庭自然是要听的,便恭恭敬敬应了下来。
江晚芙听了这事后,有些担心揠苗助长,倒是陆则劝她,“有什么关系,既是老师提出来的,便不算阿弟好高骛远。他这个年纪,试试也无妨的。”
江晚芙也觉得自己关心则乱,便不打算拦着了。此时说起来,她便一副很支持的态度了,道,“前几日祭祖的时候,我听家中一位表姑母说起,城西九曲观的文曲星君格外灵验,还打算明日过去给你们求福袋来。”
江容庭听得脸上一红,生怕阿姐失望,忙道,“我也只是试一试,没什么机会中的,阿姐还是不要特意跑一趟了。”
江晚芙眉眼柔和一笑,“有什么关系,来去一趟也不费什么劲,便是不求你们取中,求个考试顺顺利利的,也是好的。不过我一番心意罢了。”
她都这么说了,江容庭也就不拒绝了。
第二日,江晚芙便带上惠娘,去了趟九曲观,大抵是临近秋闱的缘故,文曲星君的香火十分鼎盛,星君宫观的香客,比以往多了数倍。福袋倒是不难求,捐了些香火钱,记了名,两个福袋便到手了。
自家阿弟的,江晚芙自然是自己亲自送去的,至于小叔子陆机的,则叫菱枝跑了一趟。
两日后,秋闱开始,考生进场,贡院大门合上,一关就是三日。一场三日,一共三场,每场间隙也只得一日的休息时间,跟赶场似的。等交完最后一份卷子,江容庭从贡院走出来,走路都在晃。
陆机也没好到哪里去,下人一接到两位郎君,便催着车夫马不停蹄赶回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