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嗯”了声,也不解释,“怪我。怕你不高兴,一直没说。”
江晚芙本来也就是很不舍得,听了这话,居然红了眼睛,她觉得自己从前没有这么离不开谁的,就是离开苏州的时候,都没有舍不得得想哭,偏偏对陆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真的离不开了。
大约是陆则待她太好了。
两人抱了会儿,江晚芙觉得自己情绪平复了,便从男人怀里轻轻挣开,说要去收拾了。
陆则这回倒是没拉着她,江晚芙便带着仆妇忙碌了一下午,抓紧时间赶制出了一床厚厚的帐子,老鼠都难咬破的那种。又收拾了一整箱的衣物,驱虫的香囊、止痒的药膏、安神的药枕……零零散散,又捡了一箱笼,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一直忙到夜里,才算空闲下来。
第二日,一如既往送陆则出门,往常寻常不过的事情,换了今日,却有点难熬,她甚至有点想问问陆则,自己能不能去刑部看他。
但到底没问,她不想叫陆则为难,便仍是如往常那样,送他出了门。
送走陆则,江晚芙情绪一时有些低落,过了会儿,惠娘进来催,她才起身要去福安堂,给祖母请安。刚一进福安堂的月门,却见往日安静的庭院里,不少仆妇来来回回。
惠娘见状,忙喊住一人问话,过了会儿,才来同自家娘子回话,“说是国公爷带回来那孩子,就是姚小郎君,不见了。”
江晚芙自是一下子想起那孩子,皱皱眉,“不见了?”
惠娘点头,“嗯,说是一早起来,仆妇发现门开着,进去一看,人就没了。这样冷的天,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别是冻晕在外头了吧?”
江晚芙听了这话,想起那日她哄那孩子睡觉时,那孩子依赖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担忧,便道,“惠娘,叫个丫鬟回立雪堂,叫咱们的人,也在府里找找。”
惠娘应下,去传话了。
江晚芙进了正厅,果见老夫人已经坐着了,面容发愁,她走过去,蹲身宽慰老夫人,“祖母,您别担心,这进出大门侧门,都有人守着,定然是还在府里的。”
陆老夫人也点点头,又道,“这孩子的父亲,从小就跟着你公公打仗,守着那苦寒之地,如今姚旭没了,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要是出了什么事,当真是……也怪我,没多叮嘱一声,叫她们看着些。”
这个时候,江晚芙说多也无用,就坐在一边陪着,仆妇进进出出几回,都说没找到人。
江晚芙陪着老夫人等到下午,天色都擦黑了,阖府上下几乎翻过来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人,陆老夫人便朝几人道,“你们也回去吧,陪着干着急也没用。”
江晚芙又劝了老太太一番,才起身出了福安堂,回立雪堂的路上,走到一处假山,却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像是猴子似的,从假山里爬了出来,三两下就跑到了她们跟前。
惠娘几个吓得赶忙拦在自家主子跟前。
江晚芙拿过灯笼,提起一照,待看清那“瘦猴”的模样,面色一松,回头朝惠娘道,“惠娘,叫人去福安堂,就说人找着了。”
73. 第 73 章 遗孤
江晚芙从菱枝手里, 接过湿帕子,替小孩儿擦了擦脸,小孩儿到了她跟前, 倒是不闹, 仰着脸乖乖让擦, 黑琉璃似的眼睛盯着她看。
惠娘在一旁伺候着, 有些纳闷,“这孩子怎的这般直勾勾盯着您?”
江晚芙也着实不知道, 自己哪里得了这孩子的喜欢了, 摇摇头,朝菱枝道, “菱枝, 你去问问绿竹, 世子幼时的衣裳可还存着, 若是有,拿几套过来。”
菱枝应下,出门去了,仆妇端着烧得正热的炉子进来, 也都好奇打量了一眼小孩儿。世子夫人还年轻, 刚嫁进来,肚子还没动静, 他们立雪堂还是头一回有这样小的小孩儿呢, 都觉得有些稀奇。
江晚芙也没说她们,见小孩儿手里还紧紧攥着个熟悉的袋子, 她上手摸了摸,果不其然还是干硬的馒头和肉干,望了小孩儿黑曜石一样的眼睛, 道,“倒是个机灵的,还知道戴上口粮,没把自己饿晕在外头……”
小孩儿像是没听懂,看了看自己的袋子,又看了看江晚芙,眨眨眼睛,忽然打开那个袋子,拿了个馒头。
江晚芙同惠娘几个都纳闷着,还以为他饿了,江晚芙正准备叫仆妇弄些吃的来,却见小孩儿抬头看看她,又抓了个馒头出来,然后将两个馒头,一起递到她面前。
江晚芙一怔,小孩儿见她不伸手,直接放在她的手里,然后把袋口团好,他似乎听忌惮惠娘在,转过身,背对着她,将布袋藏进了被子里。
惠娘被小孩儿的反应,逗得想笑,道,“这小郎君还怕奴婢抢他的呢……”
江晚芙却觉得手里的馒头,莫名有点沉,小孩儿走到哪里都带着的口粮,扣扣搜搜不舍得吃,居然给她两个,说真的,她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惠娘笑罢,蹲下/身,替小孩儿脱了靴子,却是一惊,那双瘦得骨头都支棱出来的脚,长满了冻疮,又红又肿,倒是没流脓,但也够吓人的了,一般大人都忍不住,小孩儿居然一声都不吭。
江晚芙听见惠娘的声音,也低头看了一眼,看了眼还一脸无辜望着她的小孩儿。叹气道,“惠娘,去拿药吧。”
越往北越冷,对江晚芙来说,京城已经够冷了,宣同更靠北,冬日漫长,只会更冷。小孩儿跟着公爹他们,从宣同到京城,路上也没有仆妇照料,男子天生粗枝大叶,也就记得住给口饭吃,别的指望不上。冻了一路,昨日到了府里,又是热水洗脚、又是点炉子,可不是要生冻疮了嘛……
惠娘拿了药过来,清理过后,江晚芙给小孩儿抹了药膏,又用细棉布抱上,两只干瘦的脚,现下倒是裹得像粽子了。
小孩儿有点不适应,动了动脚,江晚芙瞥见,一声给叫住了,温声道,“不可以。等你脚上的冻疮好了,才能拆。”
小孩儿看了她一眼,倒是不动了。
陆老夫人得了消息,很快就赶过来了,进屋见乖乖坐在床榻上的小孩儿,没缺胳膊少腿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江晚芙忙起身,“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么晚了,就叫姚小郎君住在我这里便是。”
陆老夫人拍拍孙媳的手,道,“没事,也不远,我过来看看,否则不放心。”说罢,看了眼小孩儿。方才她进来,多少也有点动静,小孩儿却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刚才阿芙一起身,这孩子却一下子抬了头,眼睛追着阿芙。
她想了想,看了眼自家孙媳,道,“阿芙,你随我过来。”
江晚芙自然不知祖母要说什么,忙应下来,又叮嘱惠娘看着小孩儿,才扶着陆老夫人出了内室,她倒了杯大枣水,递给老夫人,“祖母,您润润嗓子。”
陆老夫人接过去,垂眼看了眼,哪里是什么茶,分明是红枣泡的,还带着股?蚁恪0④秸夂⒆樱?做什么都这样细致,自做不出大晚上给她递茶的事情。这么一看,她越发觉得自己先前的念头靠谱。
她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总归不像阿瑜小时候那样,能照顾个孩子。仆妇又未必上心,这孩子不会说话,更是不好照顾。本来她照顾不了,就该找几个儿媳妇,但永嘉就不必说了,金枝玉叶,哪里会带孩子,庄氏本来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为了荃姨娘的事情,和老二正闹得不开心,她当婆婆的,肯定不想给儿子儿媳再添乱了。至于赵氏,自己没生养过不说,当年四郎养在她膝下,都闹出不少事情过,是个心思多的。
唯独阿芙,心思细腻,性情温良,这件事交给她,她再放心不过。
陆老夫人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江晚芙也只是想了想,很快就答应下来了,“您把这孩子交给我,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陆老夫人放心颔首,又道,“我已经叫人去请郑院判了,他明日会来府里,给这孩子看看。”
江晚芙答应下来,送老夫人出了月门,回到屋里,小孩儿一见她,眼睛一亮,她走过去,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叫了绿竹过来,同小孩儿道,“以后你就住在婶娘这里了。绿竹姐姐照顾你,你要乖乖听她的话,好不好?”
小孩儿显然没怎么看绿竹,盯着江晚芙看。
江晚芙也不在意,叮嘱了绿竹几声,等小孩儿吃了晚膳,就哄小孩儿睡觉,从前是她睡不着,惠娘给她哼小曲儿,现在是她哄小孩儿,虽说她还没自己的孩子,但就当提前试试了。好在小孩儿很给她面子,很快闭眼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