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年事已高,虽然他们还住在府中的正院,但家中一应事务都不再过问。

大事有长子和幼子顶着,后宅也有长媳韦氏。

韦氏是顾家的宗妇,裴家派人送过去的帖子按照规矩送到了她的手里,她向来不喜裴惊鹊,兼退婚一事,对裴惊鹊的帖子看也不看,直接就叫人扔了。

府中二房的杜氏,三房的萧氏,四房的沈氏听到了些风声,不过不敢触她的霉头,也就当作无事发生。

然而叫她们意外的是,裴家宴会的前一天早晨,几房聚在一起请安的时候,她们的婆母顾老夫人主动问起了帖子。

“怎么没听你们商议如何去裴家,我年纪大了,懒得走动,你们带着底下的三娘六娘七娘还有十一娘去赴宴刚刚好。我这里有几套女娘戴的玉饰,从前长辈所赠,分下去正合适。”

顾老夫人面目慈和,招手让几个孙女到她身边,笑着命人将玉饰拿上来。

顾家的小娘子们大的十五六岁,小的还没有及笄只有八九岁,她们不懂得成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开开心心接受了祖母的赏赐。

韦氏面色一僵,不好说自己扔了裴家的帖子,只道裴家未有主母,赴宴不大妥当。

闻言,顾老夫人握着最小的孙女顾十一娘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韦氏觉得自己所言不错,没有说话。

“宫中已有消息,明日皇后会亲临裴家,她是裴氏女,和裴氏的主母又有什么区别。再者,你们父亲和裴老国公交好,去赴裴家的宴会怎么就不妥当了?”

顾老夫人对长媳的固执有些不满,她人老了心可不瞎,知道当年韦氏没退婚前就很看不上裴惊鹊,明曜的那两个通房也是韦氏先提的。

“皇后出宫媳妇并不知晓……可母亲,裴家与我们家的恩怨您不是不知,如今他家举办t?宴会是因为裴惊鹊和离归家,那女子不安于室又目中无人,媳妇若去赴宴恐怕生出波澜。”韦氏为自己解释,终于道出了最真实的缘由。

纯属因为她厌恶裴惊鹊,那个差点成为自己儿媳的女子。

听到这里,顾老夫人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逼着韦氏去赴宴,“罢了罢了,你不愿意去我并不勉强你。”

顾老夫人神色淡淡,看了一眼其他几个默不作声的儿媳,不再多言,直接让她们都退下了。

人都走了,顾老夫人才半是埋怨地和慢悠悠走出来的顾老太爷说道,“老大媳妇当了这些年的家,我这个婆母说话不好使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等你我走了以后也要分家,不必在意。她不愿意去裴家,那就让从易去,对外就说循了我的意思。”顾老太爷听到幼子要成婚还是很高兴的,虽然那女子是老友的孙女差了辈,但他们活了几十年哪里在意这些。

“这……从易会去吗?”顾老夫人犹豫不决,幼子和承恩公裴郢可没什么交情,以他的性子,更不可能去掺和乱糟糟的宴会。

“派个人过去问一问不就得了。”顾老太爷指派了一个老仆去顾峤所居的四清堂。

出乎顾老夫人的意料,老仆带回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幼子,他应了。

“……也好,过了明日,我就去荥阳郡公府一趟,皇后被允许出宫,荥阳郡公夫人会很乐意上裴家提亲。”吃惊之余,顾老夫人想起了幼子请求她帮忙的正事。

***

宴会当天,裴惊鹊起身很早,但她一改寻常的装扮,只穿了件月白色的罗裙,不仅未施粉黛,发间的装饰也很素净。

她和父亲一起用早膳,裴郢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枝枝今日怎地这副模样?”

裴惊鹊慢慢吞吞地饮着香甜的梅露,指尖白中透粉,唇瓣的颜色仍是鲜艳的朱红。

“父亲没听说吗?如今外头都在传我是被休弃了,一个弃妇怎么能光鲜亮丽呢?叫皇帝姑父派来的人见了还以为我欺君。”

她猜测姑母的身边必定有天子的眼线,装可怜也得有始有终。

裴郢没有想到这一层,皱着眉头恨不得给外头那些乱说的人一个教训,“和离而已,周家那破落户也配说休妻,背后定然有人推动,故意败坏你的名声。”

闻言,裴惊鹊眼睛瞪圆,也觉得是这么回事,笑着道,“父亲说的有理,不如父亲去查一查究竟是何人使坏。”

裴郢轻咳了一声,说可以让裴弘去查,“你们是至亲,不该生疏了去,枝枝有要做的尽管指挥弘儿。”

“哦,看他表现吧。”裴惊鹊兴致缺缺,但也没反对,她咬了一口蒸饼就去了迎客的正厅。

巳时,裴家开始来了客人。

范氏、卢氏、郑氏等与裴氏结亲的世家是第一拨,其他家族随后。男客去前院由裴郢和裴弘还有其他裴氏族人招待,女客就去裴惊鹊和裴三娘所在的宴厅。

赴宴的人约莫有上百,所幸承恩公府占地面积广,容纳的下这些人。

郑嬷嬷等积年的老仆行事也很有分寸,宴会的每一个流程都未出现差错。

吃食是极为少见的,布景是风雅有趣的,就连还未到花时的山栀和睡莲裴家都弄了来。

到裴家赴宴的人都暗中点头,心道裴氏的底蕴果真深厚,紧接着对举止安静的裴氏嫡女也有了几分同情。

端看她一身素雅黯然神伤,谁也不好说一些诛心的话。

当然,本来就对裴氏心存恶意的人除外。

皇后的辇车到了裴家门口停下的时候,一位端庄的御史夫人正在义正言辞地指责裴氏宴会的奢靡。

“这些山珍海味奇珍异宝不知要耗费多少银钱,妇功有云,女子持家需节俭,见了今日场景,我方知为何裴女娘的公婆会令子与女娘和离。”

“唉,还有前不久那些受难的雍州百姓,若是这些花费都用到他们的身上,陛下也不会震怒,言太子殿下不堪为储君!”

场面一时凝滞,许多人不禁去看今日设宴的裴氏嫡女,裴惊鹊。

谁都知道这位痛心疾首的御史夫人是冲着裴氏,冲着皇后,冲着太子而来,她们等着裴惊鹊如何应对。

裴三娘和郑嬷嬷等人面露担忧,安静端坐的女子忽然起身,朝着那位御史夫人走去。

她一张莹白小脸,乌发朱唇,穿着素衣走到缪夫人的面前,宛若世外仙姝,一些人的脸色登时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