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懿立刻皱起了小脸,嘴里嘀咕着“不要吃”、“不好吃”之类的话,林一航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陪着女Omega哄了几句,又作势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那边快开始了,我得走了。”
视线再次转向橱窗外,那个Alpha还在,会让他生出几分庆幸的同时又感到微妙的焦虑,那高大的背影戳在繁华的街道和纷飞的雪絮间,看上去有些落寞,林一航无端失神了片刻,连面前的人说了什么一时间都没有听清。
“你带人了没?”女Omega环顾一圈,有些担忧地又重复问了一次,“你一个人……可以么?”
“没事的,青禾姐,”回过神,林一航其实不想被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但没有拂了她的好意,轻松道,“我去年还一个人环游过欧洲呢,不要听林一帆说的,他……就是会夸张。”
“我看也是,”很了解自家Alpha的做派,夏青禾的眼睛也弯了起来,颠了颠怀里的小豆丁,“那你就去玩吧,不要总是待在家……我就走了?还有一堆事要忙呢,林一帆突然给我丢这个活儿,今天还轮到我带嘉懿。”
林一航应了好,但夏青禾离去前又转回来说:“要是遇见些什么奇怪的Alpha,骚扰之类的……要不我还是打电话给你派两个人跟着吧。”
这算骚扰吗?林一航不禁开始回想刚才的拥抱,后知后觉有些脸热,心想:
应该……算的吧,从行为论的话。
不过,他并不讨厌就是了。
所以林一航又多费了一番口舌,拒绝了夏青禾的提议。等俩人一起出了店门,喧嚣与冷风扑面而来,那个Alpha却不见了。
“算他识相,要是还敢堵在这里,我就要叫安保了。”
见人已经不在,夏青禾就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就抱着小豆丁离开了。
林一航四处张望着找了一圈,哪里都没有那个高大挺拔的影子,感到了些微的怅惘,又觉得今年的燕京好像要格外冷一些,有点儿后悔出门时没有听从阿姨的劝告戴手套,便停在一开始他见到那个Alpha的花坛边,往冰冷的手心里呵气。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他本就是被打发来替林一帆跑腿,不过是林一帆想他出门和人多接触的一个由头。画展也是可去可不去,说要走,也不过是想,再单独和那个Alpha说说话。
可是他已经走掉了。
近几年林一航已经很少被些不知缘何而起的情绪缠裹了,但当下,那种虚无的,空白的缺失和抱憾又再度袭来,会让他感到胸闷和轻微的耳鸣,原本平淡的心情也渐渐低落了下去。
算一算,他找回自己的意识已经四年了,之前一直处于一种懵懂的混乱里,或者说,就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会对所有的Alpha应激,表现得像是一个自闭的幼童。
在燕京也已经四年了。清醒过来之后,再看自己在疗养院里做的那些手工,写的那些字,很多都与燕京有关,照顾着他的护工也说,他会在失控时哭闹着要回燕京,睡梦里也很多时候都在呢喃着燕京。
燕京这个地方承载着他巨大的执念,可林一航不知道是为什么,自己也觉得荒诞。回来了之后,问题也没有答案,心绪好像永远无法平息,时间就这样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空虚里流逝,后来,连窒息的感受也成为了铭刻在身体上的一种习惯,他竟也能和其他人一样,看起来好端端地活着。
但如果认同遗忘是自我的保护机制,林一航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承受内心的空洞里永无止境的寒风
就像现在这样。
雪越下越大,抱团的雪花因着体温被融化逐渐浸透了发丝,林一航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傻站在这里,只是苦中作乐地想要试图分辨,体感和心里哪一边要更难受些。
直到,一把伞举到头顶,罩下一方雪松味的荫蔽,背后的寒风被遮挡,若有若无的热度像幻觉一般,从身后靠近,迅速将他包围,不可思议地搭建出一个相对完满的小世界。
林一航有一会儿没有动,偷偷嗅闻着这股信息素的香气,明明挥发的浓度应当是恪守了在约定俗成的社交礼仪范畴内,他的心率却不受控制的乱了。
连带着,他的思维也变得错乱,眼前一闪而逝了许多抓不住的碎片,颈后的腺体甚至感到幻痛,仿佛那里的皮肤曾被穿透过,注入了夏天、欢笑、心动恋慕和无尽的思念,连接成一片广袤的雪松林。
游离的眼神无端停在一名经过的路人手牵的德牧身上,林一航克制住莫名的战栗,声音很轻地,像是失去了自己的意识,脱口而出:“威风。”
身后传来Alpha低缓的声音:“威风已经不在了。”
可是,威风……是什么呢?
还未来得及思考,浓烈的悲怆已经涌了上来,林一航的视野顿时一阵发黑,紧接着,不好的预感升腾,林一航感觉自己正处于失控的边缘,下意识咬紧了齿关,手探进大衣的口袋想要翻找药物,肢体却麻痹了,全然不听从大脑的指令,身子脱力般向后倒,被Alpha扶住了。
“林一航!”察觉到异常,秦铮也难免紧张,刚买来的雨伞脱手滚落在地,转而抱紧了怀中这具瘦弱僵硬的身体,目光反复扫视Omega梦游一般苍白木讷的脸,“你怎么了?听得到我说话吗?”
林一航很难立刻给出回应,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感官里的声音很远,并且被扭曲成一种可怖的声响,换作以往,他会立刻应激开始发作,但也许是长时间以来的治疗真的有所成效,他竟然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只是很费劲。
“药……别……”
别碰我,我有可能会伤害你。
眼眶迅速开始发潮,在林一航意识到之前,眼泪就已经滚落了,但也仅是一颗,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他别哭。
好像,他还答应过别人,要少哭,尽量不要哭。
“我……”
对不起。
他还想要表达什么呢?他好像无法接受自己会伤害到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Alpha,也很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副难堪的样子。
只是这个Alpha完全不听从劝告,依旧固执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并且迅速从衣袋中翻出了药物,焦急地问:“用量?”
林一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用额头碰了一下他的锁骨,又费力地碰了两下。秦铮几乎是立刻会意,取出三粒按入他的嘴唇,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唯恐他吞不下去,好在林一航这次并不严重,意识还算清醒,药总归是下去了。
见效很快,但有副作用。林一航恢复自主行动能力的瞬间,浓重的困意就压了下来,连开口说谢谢都很困难,只是红着眼睛望了一眼与自己相拥的这个Alpha,心想着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出门,以后出门一定要听劝带人,意识就将要陷落了。
最后的感知是,Alpha正将他打横抱起,然后黑暗中的一切颠簸起来,Alpha好像正抱着他发足狂奔。
……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事。
封存的过往隐约洞开,流露出大雨下枝干嶙峋的槐树,那张阻隔贴翘起了一角,少年Alpha的球鞋踏在石板路上,溅起水花。
那时举伞的人是他,生怕Alpha被淋到,因而伞压得很低,将他和Alpha的脸全挡住了,但没有人在意,只是在那条窄路上跑着,扰乱了沿街的檐下不断垂落的雨串,初生的兰草香气和雪松交织在一起,在两人的笑音里渐浓。
真好。
林一航感叹地想。
第56章
还是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