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航撑住手边的椅子缓了片刻,什么也没说,闷头快步往外走。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那股奇怪的热度已经传遍了全身,温度不怎么高,却逼得他浑身出汗,反而让他有种潮湿阴冷的感觉。力气也好像随着汗水流失了,距离店门越近他脚步越软,地面在低垂的视野中摇摇晃晃,瓷砖的花纹时而重叠在一起,时而又分开。
艰难地走到店门口,头顶的风口向下鼓吹着冷风,他又觉得自己很热,尤其是身下,仿佛蓄着一团湿溻溻的水汽,氤氲出热雾,一路向上蒸腾,蒸得他脖子和脸通红。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蒸笼中的一只虾子,整个儿都熟透了,不受控制地想要把身体蜷紧,再蜷紧,因着这不可抗力让自己的肉质变得紧致,好让届时味道尝起来变得更加鲜美。
……他这是怎么了?是中暑了吗?
一扇玻璃门推了好几下才推开,林一航头昏脑涨,扁着嘴有点儿想哭了,又叮嘱自己不可以这么娇气,两泡眼泪便在杏核状的眼睛里晃晃悠悠。
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到人行道上,周遭的一切在朦胧的泪光中微微扭曲,走了没几步,他身体一僵,无措地停在了原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流出来了,他疑心是错觉,又往前走了一步,身下薄薄的夏裤布料顿时沾湿,他愣了愣,伸手捂住自己烫红的脸,眼泪从指缝中又凶又急地冒出来,啪嗒啪嗒跌进地上的灰尘里。
在树荫中蹲下身,他一边哭一边有些茫然地想,他的情绪又是怎么了?除了有些虚弱无力,他身上也不算是太难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哭得像现在这样凶,但身下某个部位源源不断沥出的清透液体给他的感觉类似于失禁,又让他十分恐惧。他不敢再走了,吸着鼻子摸出手机,眨巴着泪眼想要给秦铮打电话。
电话刚拨出去,音乐混着轻微的电流响了几声就戛然而止,林一航点了挂断,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觉得自己的裤子好像快湿透了。他突然就不想喊秦铮过来了,只要他站起来,秦铮肯定会发现的,他不想让秦铮看到自己这么丢脸的样子。
可不向秦铮求助的话,他要怎么办呢?林一航六神无主了一会儿,手臂环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一切暗了下来,他反倒没那么害怕了,眼泪堪堪止住,思维也变得清晰了一些,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确认一下裤子的情况,看是不是真的湿透了。
手试探着摸到身后,那一小片薄薄的布料只是有些潮热,还远远没到湿透的地步,林一航稍稍安心了一些,抬起头深呼吸了一下,又给秦铮打电话,心里默默祈求着秦铮能快一点儿接,他怕时间拖得久了,一切真的会朝着刚刚的错觉发展。
只是拨到一半,电话又断了,这回是从秦铮那边挂断的,林一航听着提示音,哭红的脸委屈巴巴地皱了起来,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幼犬,刚止住的眼泪又在眼眶里转悠了。
香樟的清香被龙井的苦味盖过,脚步声在身后站定,林一航一动也不敢动,慌忙地又给秦铮拨电话,而秦铮一直没接,头顶大陈的嗓音微哑,讲话的语气有些飘忽:“林一航,你真的……好香。”
一只大手伸了下来,险险就要挨到他细瘦的手臂,两人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一航害怕地打了个哆嗦,心脏紧缩着狠命跳动起来,刚想站起身躲开,却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串熟悉的脚步声,迅猛地奔袭到跟前,还未抬头,雪松味儿的劲风掀动了他的额发。
他抬起红红的眼睛,湿漉漉地往上看,秦铮的影子覆在他身上,挡住了明亮炽烈的光线。秦铮的下颌线紧绷着,连带着颈部的线条都显得凌厉了起来,清冽的雪松味儿铺天盖地,他却觉得更热了,身体里一股陌生的热流四处乱窜,心脏也怦怦跳个不停。
他不觉得怕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迷恋地看着自己的太阳因着愤怒燃烧起来,迸发出慑人的气势。
第34章
陈锐的个头比秦铮还要高出少许,却被秦铮窝心一脚踹翻在地,登时被激起了Alpha骨子里好斗的凶性,红着眼爬起来就开始还手,周身龙井的气味儿越发浓酽。
秦铮面容冷肃,眼如寒星,因着盛怒亮得骇人,先是用小臂架住迎面的一拳,又是一脚,这下用了狠劲,陈锐高大的身躯顿时躬下去,咬牙骂了句脏话,紧接着用肩角朝秦铮猛然撞过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不光是肢体,信息素也在极具攻击性地对冲,林一航闻见,只觉得身上更热,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喉咙也干得仿佛好几天没沾过水,有心开口劝阻,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蜷缩着蹲在地上,勉力支撑不让自己倒下。
“这是在干嘛!!”陈子灏急急忙忙从街那边跑过来,秦铮穿过车流冲过来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这会儿已经打得见血了,他一个Beta,没有搅和两个Alpha打架的本事,压根不敢凑上去,只在外围热锅蚂蚁似的乱转,还不忘问林一航:“怎么就打起来了?”
林一航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晃了晃脑袋,发不出声。陈子灏看他头发全部汗湿,平日里那张素白的小脸红得异常,心说不妙,抬高音量喊:“铮哥,先别打了!快看看林一航,他不对劲!!”
雪松的气味儿倏然变得极浓,压倒性盖过龙井,与此同时,秦铮把陈锐死死压在地上,直接把人逼昏了,偏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果然就停了手,喘着气先是扫了眼陈子灏,再看向摇摇欲坠的林一航,怒道:“他都这样了你还不扶!着急忙慌叫什么?!”
陈子灏被吼得一愣,赶紧去搀林一航的胳膊,但林一航个头身量都和他差不多,他这Beta小体格,第一下竟没把人搀起来,第二下提起劲去搀的时候,秦铮已经疾步冲过来,把人打横抱起来了。
好家伙。陈子灏讪讪,觉得自己以后也要多锻炼身体,连个纸片Omega都扶不动,就算是个Beta他也没脸见人。
怀里的身体烫得吓人,湿漉漉的兰草味儿不断涌入鼻尖,秦铮先是心头一荡,手上的劲卸了,差点把林一航摔下去,强制自己定神,把人抱稳,咬着牙指使:“摸我裤兜,有隔离喷雾,先喷!”
陈子灏依言照做摸出来,呆头鹅似的问:“喷多少?往哪喷?”
秦铮血压上来了,恨不得自己长四只手,两手能抱人,一手喷喷雾,还剩一只手能给陈子灏这傻缺来一下。
“你喷就完了!你他妈没上过生理课吗?”
“我是Beta啊,AO生理课都放出去玩的。”
陈子灏理直气壮中又透露着一点心虚,拿着喷雾对着俩人一顿狂按,“这是那啥了吗?咋整?叫救护车?”
君安这小破地方,等医院出救护车来,黄花菜都凉了。秦铮脸色变换不定,即使是用了隔离喷雾,清幽的信息素香气仍是丝丝缭绕,缠绵地将他包裹起来,不断挑动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的神智正在一点点坍塌,这种感受比教科书上的描述更加洪水猛兽。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跟林一航接触了,因为这他妈根本就不是靠自制能解决的事,他以前真是想得太天真,便问陈子灏:“抱得动吗?背也行,背不背得动?不管怎样,你先把林一航带走!”
陈子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万幸是眼下天热,附近没什么人,不然当街发情的Omega,方圆一百米的Alpha闻见味儿都得疯,少不了要上君安本地频道的晚间新闻,但他还是清楚自己不行,说:“最近的药店一公多里,能开抑制剂!我背是背得动,但万一引起动乱了也跑不脱,还是得你来,你跑得快,两三分钟就可以!”
秦铮也知道自己是疾病乱投医了,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撑着跑两分钟,他这会儿已经硬着了,压根不敢低头看一眼怀里的林一航,看了就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只是眼下,如果真的如陈子灏所说,出了什么乱子,后果他们都承担不起,就算他能带着人跑过去,沿途一千多米,谁知道有几个Alpha!
临时标记
电光火石间,秦铮想到了这么个名词,这是能有效阻止发情时信息素蔓延的方法。
僵了片刻,秦铮低下头,赤红的双目地看向林一航泛红的,汗涔涔的脖颈,陈子灏嘴巴一点点张大,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铮将人放下来,撕开了那张早已无法发挥功效的阻隔贴,露出那块嫩肉,闭了闭眼,把犬齿钉了上去。
鲜红的血混着兰草香,争先恐后从腺体里涌出来,腥甜和清幽交织着抵达味蕾,宛如世间绝味,又仿佛救旱甘霖,一瞬间止住他的饥与渴,叫他得到片刻餍足,却紧接着又叫他心里的火彻底烧起来,每一根神经都被烧得通红,告诉他这还远远不够。
林一航软绵绵伏在他胸口,手指嵌进他小臂上的肌肉里,细细地打着哆嗦,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哭音。
他比秦铮更难受,Alpha信息素汹涌地从后颈注入,迅速形成了临时标记,兰草的香气便不再摇荡,却像是饮鸩止渴,身体虽然好过了一点,但精神上更加折磨了,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与面前这个Alpha更加亲近。
“我带了……抑制剂。”他万分艰难地说。
他早该想到的,但他又很相信医院估算的发情区间,再加上是第一次,就只当自己是中暑了,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不过,该带的东西还是带了。
秦铮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放开嘴里这块嫩肉,抬头时唇畔挂着血丝,唇线紧绷着,喉结滚了滚,脸色很不好看,眼神很凶。
他感觉自己快爆炸了,他从来没这样过,但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该做,只能被强烈的念想搅得头痛。
他没说话,手掌用力地在林一航身上抚过,动作稍显粗鲁,却是在翻找抑制剂。夏天拢共就两件衣服,上面口袋没有,就是在下面,后面口袋没有,只摸到手感极佳的肉,那就是在前面。
取东西的时候,手指碰着了某处,秦铮一顿,林一航也是浑身一僵,脸埋在他胸口,露出的耳朵红得滴血,秦铮感觉自己真的要炸了,把抑制剂往陈子灏手里一塞,怀里的人也推过去,哑着嗓子来了句:“给他打。”快步离开了。
陈子灏脸色复杂地望了眼他的背影,扶着林一航坐下,给扎了抑制剂,而后按了按额角:“……我的老天爷。”
抑制剂见效很快,不一会儿,林一航就好了不少,低声呐呐:“对不起。”脸是红的,眼睛红的,脖子红的,哪里都是红的,泛着艳色。
陈子灏也不敢多看他,感觉自己多看一眼都跟犯罪似的,叹了口气,“有啥对不起的,不对,还是有对不起的,这话你跟铮哥说去。”悲愤地,“铮哥他……不清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