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秦铮恍然回神,发现林一航在流泪。先是无声的,而后秀气的眉头蹙起来,鼻子里发出低低的气音,眼泪也流得更凶,顺着眼角向下,淌过鬓边,不断渗进枕头里。

母亲那时候也是睡着睡着就哭起来,想必林一航和她心里都是痛苦的。

秦铮打消了把人叫醒的念头,全身上下的兜摸了个遍,竟摸出来一块儿带着血渍的蓝色小手帕。

“……”

他盯着这块儿手帕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更抱歉了。他之前用完后往兜里一塞就给忘了,这条裤子用洗衣机搅过,留在兜里的手帕还是一副脏兮兮皱巴巴的样子。

虽然看着不像样,但也算洗过,而且睡着的人还管什么干不干净?这样想着,秦铮便用这条手帕动作很轻地给林一航擦眼泪了。

大约两分钟后,林一航不再流泪,秦铮观望了十来秒,又把手帕塞回了兜里,满脸就当无事发生过,心下却好像有点尴尬,寻思着得找个时间,把这小手帕洗干净折好了,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陪了一会儿床,秦铮收到张瑜珉给他发的消息,面色又冷了下来,接收下载文件,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吴宣没什么大碍,人体脑壳儿最硬,他就是头皮破了,轻微脑震荡,剃了块头发缝了几针就推出来了。秦铮给秦见山打过电话,吴宣家长还在和老师扯皮,看过霸凌的照片和视频也不依不饶,狮子大开口地要赔偿,非要见林一航家长,又说和哪个校领导有关系,口口声声要求学校把林一航开除,全然不讲半分道理。

和学校有关系?秦铮在旁边冷眼,只觉得这一家人简直是跳梁小丑,他不信有谁的关系能比秦见山硬。秦见山当了三十多年教书匠,桃李满天下不说,退休前还身居高位,真叫他们这小破学校的校长下台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赵新月也觉得这家人沟通不了,沉着脸给秦见山打电话,秦老头儿气得不轻,秦铮听着声儿都能脑补出他在那头跳脚的样子了。把手头上的证据交给赵新月后,秦铮懒得再听他们掰扯,就又回到林一航的病房里讨清净。

林一航不知何时醒了,在床头缩着哭,秦铮皱着眉上前,斟酌着要安慰几句,林一航却怕极了他似的,惊恐地直往后躲。秦铮感觉他不太对,刚往前走了一步,林一航就哭着掀翻了床头柜,输液针扯掉了,冰凉的药液飞溅,鲜红的血从他手上渗了出来,刺眼地滴在雪白的被单上。

秦铮没太反应过来这状况,下意识要去碰他,林一航困兽般嘶哑地哭叫了一声,从病床上跳了下去,竟是要往外面跑。秦铮神情一凛,捉住他的手腕把人扯了回来,林一航挣扎起来,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无意义的字句,眼底浮出血丝,对着秦铮又踢又打。秦铮只能像之前那样用力把他反抱着,沉声试图唤醒他:“林一航!”

林一航顿了一下,又扭动起来,哭叫不止,听上去绝望极了。秦铮被这浓烈的情绪刺了一下,心里涌出愧疚与怜惜,又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只能继续喊他名字,低声笨拙地安慰道:“没事儿了,没事儿……我是秦铮,我……不打你,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秦铮只觉得自己词穷,又絮絮叨叨重复了几遍,语气一遍比一遍温和,声音也低了下去。林一航变成这副样子他也有责任,是他没能照顾好他。秦铮想不到该说什么了,也不知林一航是否能听进去,只能沉默地收紧手臂把人抱住,心里有些难过。

好在没多久林一航动作软了下去,渐渐地不再挣扎,眼睛慢慢对准了焦,泪水更加汹涌地夺眶而出,他喃喃着说:“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好多,血……”

秦铮低声说:“你没有,那……人没什么事儿,你没杀人。”

林一航哽咽着:“你,骗我,我,杀人了。”

“真没有,已经没事儿了。”

“……真的?”

秦铮手上的劲儿松了,林一航便在他怀里转了身,哀戚地看着他,神情脆弱,像是在向他祈求宽恕似的。秦铮刚点了头,腰就被人紧紧环住了,胸前的衣服顷刻间被眼泪洇湿,林一航在他怀里哭得发抖。他僵硬了片刻,觉得林一航十分可怜,便抬起手摸了摸林一航的头发,又犹豫着轻拍那副单薄的脊背。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没这样安慰过谁,只能借鉴他小时候哭时母亲安抚他的做法,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脸上显出几分茫然,面庞上的锐气淡了,看着竟是十分温柔。

“……!!”

陈子灏和张瑜珉一进来就看到这副景象,两人在病房门口险些惊掉了下巴,脸上写满了目瞪狗呆。秦铮见着人来了,顿时放开了手,但林一航仍抱着他哭,他手臂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又落到林一航的背上。

门口俩兄弟从惊愕中缓过来,换了副看戏的神色,都没吭声儿,只不住地朝秦铮挤眉弄眼。秦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目光就带了几分杀气,刀子一样飞出去,俩人十分配合,忍着笑强作严肃,憋得肩膀抖抖嗖嗖。

眼瞅着林一航怕是要哭个没完没了了,秦铮使了个眼色,张瑜珉大声咳嗽起来,林一航顿时受惊的兔子似的弹了一下,退开两步不敢回头,不住地用手抹着眼泪,脸慢慢地涨红了。

秦铮其实也有些局促,他还没和哪个同龄人这么抱过呢,但他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淡淡地问:“好了?”

林一航回想起自己的举动,后知后觉地更羞了,心里怦怦跳个不停,身上也跟留了秦铮的余温似的发热,面庞上的红晕扩散到耳廓,耳垂都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好,好了。”

第12章

秦铮按了呼叫铃,不多时护士来了,换过输液针后,林一航躺回病床上,被子拉得老高,遮住下颌,红着脸不敢看人。见他这么害羞,秦铮也觉得有些尴尬,俩兄弟倒是善解人意,寒暄几句把果篮放下,先行出去了。秦铮走到病房门口,回头见林一航在偷偷瞄他,两人的视线短暂一触,林一航慌乱地垂下眼睛,脸上刚消下去一点的红晕又浓了。

“……”秦铮脑子卡壳了两秒,颇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放缓了语气说:“我去去就回,很快,你一个人好好待着……吧。”

林一航眨眨眼,忙不迭点头,小声说“好”。

秦铮在门外的走廊上抓了抓头发,叫住了想走远点儿的俩兄弟,脸色冷下来:“就在这儿说,吴宣家里人也在医院,我不放心。”

陈子灏不可置信:“疯了吧,这都十点了,还能上这儿来闹吗?他们有脸了?”

张瑜珉说:“就是因为没脸才不放心……你是不是猪脑子?刚在医院门口声音那么大骂人的一看就是吴宣他妈,完全有可能到这儿来,咱又没个家长撑腰的,摆明好欺负。”

陈子灏气道:“操了,我给我妈打电话叫她来!”

秦铮皱眉:“行了,别添乱。”

三人在走廊的长条椅上坐成一排,望着外间黑黢黢的小花园沉默了一会儿,心情都有些沉重。秦铮下意识掏出了烟,想起这是在医院,又默默收了回去,眉宇间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陈子灏压抑得不行,腾地一下站起来:“这他妈不讨个说法吗!?有这么欺负人的?我还是第一回听见这种事儿!”

张瑜珉平淡地说:“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八班抑郁症休学的那个Omega女孩儿,隔我家三条巷子,自杀过一回,她妈妈天天肿着眼睛买菜,她母亲辞职了在家照顾她。她哥……博士都不读了,前一阵回君安了。”

“八班?”秦铮隐约有点儿印象,硬是记不起来。

“这件事儿……我说了你别往自个儿身上揽,这真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只能怪那些畜生。”张瑜珉看了秦铮一眼,垂下头低声说,“去年上半学期,不是还有很多人跟你表白么,我天天帮你收情书手都收软了,那女孩儿是其中一个。”

陈子灏惊得说不出话,秦铮捏着拳头,指节泛出青白。

张瑜珉接着说:“平行班风气差不是一天两天了,吴宣在那个圈子里如鱼得水,他一放话,那女孩儿就被孤立了……欺负人的手段无非照片视频里那么几样,大概两个月吧,就变那样儿了。一中Alpha混子都没吴宣做得狠,心思真他妈歹毒。”

空气中的雪松味儿渐浓,同为Alpha的张瑜珉被冲得皱起眉头:“收一收收一收,这真不是你的错,给你表白递信的海了去了,光是高一的就有三十多号人。吴宣专挑软柿子捏,逮着一个往死里折腾。那女孩儿我从小就认识,街坊邻居都觉得她乖巧,招人喜欢……这之后几乎没人跟你表白了,送信的也少了,你应该没发现……你从来不关心这些事儿。”

陈子灏也在一旁宽慰:“铮哥,这真不关你事儿……我就说怎么后来找我递信的都是重点班的Omega了,原来是平行班的不敢。我也听说平行班择校生多,很乱,没想到……为什么林一航会在一班啊?你家老头儿没管吗?”

“转学是林一航家里人办的。”秦铮敛了信息素,想起秦见山说的那些事儿,神色有些复杂,“他家里人……对他不怎么上心。”

陈子灏又问:“那现在怎么办?他在平行班待不了了吧?老往四楼跑也不是事儿啊,咱平行班也不认识靠谱的人。”

张瑜珉说:“这事儿不全是吴宣,平行班那些人问题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