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一般都住陆府?”沈令仪见知春好像并不排斥与她闲聊,多少便放下了一些不安的心思。
知春笑道,“是,不过陆府在城东的夕水街上,和这儿隔得远了。”
见沈令仪若有所思地顺着床沿坐下了身,知春便把药膏打开,用小银匙挖了一勺出来,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沈令仪依然微肿的脸颊上。
“说实话,方才姑娘回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的,这傍晚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回来竟带了一身伤。”
知春下手很轻,仿佛生怕又弄疼了沈令仪一般。
沈令仪闻言却摇头道,“不碍事的,只要拿冰水敷一敷,明天多半就能消肿了。”
其实沈令仪觉得陆晏廷送药有些小题大做了,想当年她刚入奴籍时人小性子硬,不懂察言观色也不懂阿谀讨好,受过的苦比万宁今晚刁难她的要难得多得多。
所以眼下她除了感觉疼之外,倒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知春这样知冷知热地伺候她,却让沈令仪生出了大大的不安。
遥想以前爹爹还未为官时,他们沈家不过就是平民小户之门,里里外外的仆役就一个帮爹爹跑腿的小厮。
沈令仪自懂事开始,很多事就是亲力亲为的,再加上娘亲又生了弟弟,她自然而然就揽下长姐之责,左右替娘亲分担琐事庶务。
后来爹爹入了翰林院,家里的好日子眼看着就要来了,谁知一场飞来横祸竟让他们全家在一夜之间陷入了万劫不复。
那之后,沈令仪就从自力更生变成了伺候旁人,所以她几乎没什么被人伺候的经验。
想到这里,沈令仪便唤了一声替她涂好药正要退下的知春。
“姑娘有什么吩咐?”知春轻声问道。
沈令仪抿嘴微思,“这些事我自已都能做,明日起你可以不用这么早过来我屋里。”
“姑娘是嫌奴婢做的不好吗?”知春满脸的诧异。
沈令仪连忙摇头解释,“不是的,你不要多想,我只是……真的不习惯有人伺候我。”
知春闻言方才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姑娘就更不能打发奴婢走了,奴婢来伺候姑娘这事儿可是爷亲自开口吩咐的,姑娘即便要说,也要同爷去说。”
见沈令仪无奈地笑了笑,知春又宽慰她,“要我说啊姑娘也别多心,奴婢在隐竹院这么多年了,还从未看到过爷带旁人来住的。爷既看中了姑娘,那姑娘如今的身份便不同往日了,被人伺候这事儿啊,姑娘怕是迟早要习惯的。”
“这别院叫隐竹院?”沈令仪问,见知春点头,她又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奴婢的娘亲是这别院的管事妈妈,奴婢在这里出生的。”
“你是……家生子啊。”沈令仪说著不由喃喃低语道,“那你的卖身契是在陆大人手上的。”
“姑娘说什么?”知春耳尖,隐约听到了“卖身契”几个字。
可沈令仪却抬头冲她舒朗一笑,用格外轻松的口吻道,“没什么,既是陆大人吩咐下来的,那以后我身边的事就要多辛苦你了。”
“伺候姑娘是奴婢分内的事儿,那姑娘早些休息,明儿一早奴婢再来给您换药。”
知春说罢便提着装药的漆木盒子轻轻地退了出去。
第9章 原来郡主也会怕
这天晚上,陆晏廷在前院书房待到半夜才走,临出别院时,他正好碰到要回内院的知春。
知春止步,同他行礼问安,陆晏廷便问她这是从哪里过来。
知春道,“这两日晚上阿爹咳得厉害,我娘不放心,请大夫抓了两副药,让我给他送去。”
知春的爹是前院的大管事虞叔,平日轮著当值的时候,他人一般都睡在前院的仆役房中。
陆晏廷点点头,又问知春,“给她敷了药没?”
一个“她”字,看似说得含糊不清,但知春却立刻听懂了陆晏廷的意思。
“已经给姑娘脸上敷了药,腹部那儿奴婢想着明儿再看看,方才伺候姑娘净身的时候奴婢瞧着好像没有肿,不过确实有淤青。”
知春如实道。
陆晏廷“嗯”了一声,正要走,忽听知春喊了他一句。
“爷……”
“说。”陆晏廷止了步。
“方才入睡以前奴婢和姑娘闲聊了两句,姑娘似有心事,知道奴婢是家生子以后便说了一句『卖身契』什么的……”
知春倒也不是和陆晏廷告状,她只是看到沈令仪带着一身伤回来,便知她肯定是在外头吃了亏,多少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卖身契?”陆晏廷眉目微沉,“什么卖身契?”
“奴婢不知。”知春摇头,“姑娘也没同奴婢细说的。”
陆晏廷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吩咐知春好好照顾沈令仪,方才转身绕出了照壁。
接下来几日,陆晏廷都没有回过别院,沈令仪落了个清闲,便待在屋里养伤。
在知春的悉心照料下,她除了小腹上的淤青散得还有些慢,脸颊上看着已无大碍了。
可这清闲的日子倒真是让沈令仪有些无所适从了。
记忆中她仿佛从来没有这般无所事事过,白天能睡到自然醒,起了身便有热气腾腾的饭餐端上桌,用完了膳也不用她收拾,她便在知春的指引下开始从外到里逛院子。
逛熟了以后沈令仪才知道,这隐竹院其实很大,四进四出,悬梁厚瓦连天壁,说是别院,其实一点也不亚于旁的那些高门府邸。
整座院子,最别致的地方当属院中的那一方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