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与她比肩,从蒋氏的视线望去,看到的是一张明艳可人的脸,一袭素雅淡衣,如霜如雪,似和周遭漫天的冬景融在了一起,好看的仿佛是从画卷上走下来的仙娥。
但其实更让蒋氏微怔的是,沈令仪的脸上并没有那种沾染了世俗风尘的刻薄感。
相反的,她如水的双眸灵动,细腻的肌肤如瓷,明媚的脸上透出的恬淡一看就是那种被人精心呵护出来的体面,美得不染烟火。
不是说,这沈氏是烟花巷柳之地的出身吗?
“嫂嫂?”见蒋氏捧着捂子怔怔地看着自已发呆,沈令仪不禁轻唤了她一声。
蒋氏猛地回神,垂眸微微一笑,倒是没有将捂子还回,只驻足道,“这风荷居确实也是年久失修的,不过去年开春的时候这宅子是有翻新过的,当时风荷居这儿也是补了砖瓦固了房梁的。弟妹且放心住下,缺什么慢慢添也不迟。”
“是。”沈令仪附和,送蒋氏出院子的时候又问,“嫂嫂,二爷以前在府里也住这风荷居吗?”
蒋氏摇头,“这是小娘的院子,就是二爷已故的生母。席小娘钟爱莲花,那一片荷园就是当时她入府以后专门命人打造的。现在瞧着是没什么,等今年入了夏,你就能看出这院子的好风景了。”
两人说罢便于院门口道了别,蒋氏让沈令仪止了步,沈令仪便目送她入了抄手游廊以后方才折回了身。
迎着风雪回屋,沈令仪还未坐下就听见了知春的念叨。
“夫人可真是大方,那只铜捂子你自已都没用几次,这转手就给了旁人,那回头你自已就只能继续用旧的那只了。”
沈令仪笑了笑,说新旧都无所谓,又让她赶紧把被褥什么先整出来,毕竟晚上孩子们要和她睡一个屋,被子肯定是不够的。
就在这时,单妈妈又匆匆地进了屋,问沈令仪晚膳准备怎么解决。
沈令仪想了想,让知春先去前院找一下栖山问问陆晏廷的行踪,然后又和单妈妈合计,若是今儿厨房开小灶,那吃面应该是最快的。
“浇头什么都简单。”单妈妈已经差人去取了锅碗瓢盆,这会儿心里便有了底气,“和面的顺当我还能整两屉包子,这样明儿一早的早膳也有了。”
沈令仪不由拉住了单妈妈的手感叹道,“还好二爷多了个心眼把您和赵妈妈一并带来了,否则您瞧我这两眼一抹黑的,可能回头都吃不上一口热饭。”
单妈妈是最喜欢看沈令仪这样娇憨的小女儿模样了,闻言就假意瞪她,“胡说,我倒是要看看,这府里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怠慢了夫人!”
两人正说着,知春竟已经折回了身。
“这么快?”沈令仪一愣,觉得不可思议。
可知春却捂着嘴直笑,“哪儿能呢,夫人当我长了翅膀不成?不过是咱们和栖山心有灵犀呢,我才刚出院子就遇着他,他也是来给夫人传话的,爷今儿晚上要留宿在宫里,不回府了。”
沈令仪闻言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咱们也不用这么着急了。”
这天晚上,阿念和小笙是被喜鸢和崇岭给带回来的。
陆府的风荷居虽然里外都很陈旧,但却胜在院子大,又偏安一隅很清净,姐弟俩都适应的很快。
晚膳是单妈妈最拿手的三浇素面,母子三人围坐炕桌,端着碗吃得热火朝天。
小笙的心思在他这两日刚学的一套新的拳法上,而阿念的心思自然是在小满月的身上。
直到面吃完,阿念才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拉着沈令仪说道,“阿娘,今儿我在宫里看到贺叔了,不过他穿着朝服呢,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沈令仪笑着应和,心下便知,贺松年终于是入宫了。
第368章 陆家的外室亲眷
也许是自幼在下篱村那样质朴的环境中长大的关系,阿念和小笙对陆府这年久失修的风荷居并不太排斥的。
相反的,因为得知今晚可以一起和沈令仪睡,姐弟俩都显得很兴奋。
小笙最开心,抱着枕头“咕噜”一下就翻上了床,钻进被窝以后弓起了背,最后才把小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一点点。
阿念则是先安顿好了满月,再去洗干净了手和脸,才慢条斯理地换了衣裳上了床。
屋子里的地龙已经烧了大半日,这会儿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很倦人。
沈令仪见孩子们都已经乖乖躺下了,便喊来了知春,吩咐道,“你和喜鸢、慕荷还有浅笑今儿就睡在耳房里,挤一挤总比挨冻好。明儿等师傅来了,我要让他把这院子里所有的烟道都通一通,免得地龙又烧不起来。”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待到月上中天时,沈令仪终于捧着一杯热茶靠坐了下来。
屋子里燃了一盏豆灯,是她让知春特意留下的。
也不知为什么,分明整个人是又累又乏的,但熬到了现在她却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回想来陆家老宅的这短短一日,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儿,见了好多人。
白日里她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法分心去细想,这会儿夜深人静了,沈令仪的脑海里便开始走马观花一般地闪过之前打了一次照面的各色脸庞。
陆家的兄弟姐妹其实她是不太分得清的,只是,除了今儿和她接触最多最久的蒋氏之外,沈令仪对另外两个人却是非常记忆犹新的。
一个,就是病态奄奄的陆府大少爷陆晏恒。
说实话,以前还在秋水苑的时候,她确有耳闻,上京城钟鸣鼎食的陆家,却生了个病歪歪的承嗣子。
这其实本也不是什么秘密,陆家亦好像也并没有要隐瞒什么,只是这位陆家大少爷确实深居简出,大家的口口相传中,鲜少有对他本人的口述。
是以今日这一见,倒真是让沈令仪吃了一惊。
这兄弟俩虽说并非一胞所生,但五官眉眼却非常神似,只是这神似中又有着万般的不同。
怎么说呢,假如说陆晏廷似朝阳,如烈火炎炎,那陆晏恒就似冷月,如冰潭沉沉。
虽说陆晏廷也总是绷着一张人神共愤不苟言笑的脸,也总是被人私下唤一声“冷面佛”,但他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可是反观陆晏恒……
沈令仪想到他不由就直皱眉,因为在他那张和陆晏廷神似的脸上,沈令仪看到的只有阴郁和沉默。
他分明看着病恹恹的,但沈令仪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无形又强烈的排斥之意,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