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谦虚了,您并非说不过晚辈。”见池渊说罢握住手边的佩剑站起身就要下逐客令,宋明贤不紧不慢道,“将军其实很清楚,小侯爷心怀天下却私欲过盛,六皇子机敏有余却胆识不足,这两人不论如何都不是能统领大周的主儿。”
“你……”似被宋明贤重重地踩到了痛处,池渊脸色骤青,“简直一派胡言!”
“到底谁在胡言将军心知肚明。”话已至此,宋明贤觉得也没什么不能撕破脸的讲究了,“将军若是真觉得小侯爷是那个可以帮助正主匡扶社稷的良人,又为何会迟迟不让凌洲出嫁?”
“宋明贤!”池渊怒目圆瞪,一掌拍在桌面上,震的那盏豆灯连连颤跳了两下,“此乃我池家的家务事,君子莫言是非,难道这些年宋驸马你的圣贤书都白念了不成?”
“先人有云,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晚辈之见倒正好与将军相反,晚辈正是因为心有大周,才会在今日与将军这般秉烛夜谈的。”
宋明贤的一句“心有大周”,让池渊神色一僵。
然而,不等他绞尽脑汁反驳,宋明贤便又神色从容道,“与将军先礼后兵,是晚辈之意,将军镇守边城,早就见惯了杀戮,定也不惧怕应战。是,池家军确实训练有素,但是再有本事的队伍只怕也撑不过寡不敌众。况且池家军都是将军一手训练起来的孩子,将军总不愿看着他们来送死吧。”
“寡不敌众?”池渊闻言自然轻轻一笑,“三殿下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将军想要试试吗?”宋明贤冷下了脸,“将军也不要小瞧了三殿下,不管是清君侧还是守国祚,将军难道以为我们谋天下,只是随口说的一句空话吗?”
宋明贤说罢又轻轻地摇了摇头,“除了宫里那些为数不多的禁军护卫,我们在城外亦有大军接应,将军不妨想一想,是准备先迎战北辽,还是提前会一会南疆?”
“什么?”池渊是真震惊了,“你们……竟然勾结外族异党!”
“呵……将军怕不是糊涂了吧!”宋明贤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池渊,掷地有声,“九州四国,固修大同之好,这是当年大一统的时候太祖皇帝定域开朝之策。太祖有云,唯有四方稳固,才有天下富庶!所以晚辈不知,将军口中的外族异党,指的究竟是谁?”
第312章 黎明终将不远了
宋明贤的这番先礼后兵确实令池渊深感进退两难,颜面难护!
“驸马三寸不烂之舌,令老夫佩服。”池老将军打了半辈子的仗,嘴皮子是绝对耍不过手中的红缨枪的。
而宋明贤也并非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泼皮,闻言便是立刻见好就收。
“晚辈不敢造次,老将军一身戎马报效大周从无异心,若是您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准备出兵增援,那晚辈说什么都是枉然。晚辈知道,您老是重情重义之人,事实上晚辈与小侯爷也有数年同窗之谊,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这条路走得亦有诸多无奈和不甘,晚辈也只是不希望看到他继续身陷泥沼不能自拔而已。”
池渊静静地看着宋明贤,半晌才垂下了头,长叹一口气,用略带沙哑无力的声音似自言自语道,“其实……早就已经晚了啊,当时凌洲她娘快咽气的时候心里还梗着这件事,我们也都清楚,皇后指婚意在为何,但是……”
“若是他愿意听劝,我保证,定会在三殿下面前替他求情。”
宋明贤这话说得并无半点违心之意,事实上他一直欣赏温久卿的才能,而人生在世谁又能保证永不犯错呢?
只是这一切,都要看温久卿自已的造化了。
营帐里的气氛因为池老将军的松口而缓和了下来,宋明贤知道自已任务已经完成,便恭恭谨谨地拱手作揖一拜,转身准备离营。
谁知就在这时,营帐风帘一闪,一抹暗红色的身影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
宋明贤脚步微顿,定睛看清来人以后直接侧身一偏,以分毫之差的距离躲过了随着那身影扑闪而至的银光。
“凌洲!”
池老将军的喊声立刻响起,却快不过池凌洲再一次刺向宋明贤的剑。
刀光剑影之下,两抹相互追缠的身影重叠在帐壁之上,周围顿时“哐哐”一阵乱响。
池凌洲的身手对上宋明贤,其实讨不得什么好处,“状元宋郎,文武双全”这并非是一句恭维好听的话,宋明贤的本事,远在池凌洲之上。
但池凌洲手握长剑却是剑剑追命,剑刃起起落落狠绝用力,直把宋明贤逼至角落。
“若是他今日丧命金銮殿,我池凌洲定会让你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眉目含怒的池凌洲双眸通红,见宋明贤有意让她,她非但没有手下留情,反而借着宋明贤分神之际直接将他压至墙上。
可就在池凌洲举起利刃的瞬间,一只杯盏从池老将军手中飞出,“砰”的一声砸在了池凌洲蓄着力的手腕上。
疼痛麻痹的感觉顿时从她腕处散开,池凌洲闷声一声,银剑应声落下。
“爹!”
“啪!”
池凌洲奋力的怒吼和池渊颤着手的耳光同时响起,一时间,不大的营帐之内静得可闻针落。
宋明贤皱着眉,见着眼前父女争执的场面不禁有些为难。
可不等他说话,池老将军就先向他摆了摆手。
“宋驸马请回吧,你放心,宫里的事老夫暂且无暇顾及,这兵,老夫今晚是不会出的。”
“爹!”池凌洲闻言怒意横生,“你这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也是看着我去送死!”
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她当年发过誓,生不同时死却要同寝,她绝对不会抛下他一个人独活的。
“看来我平日真是太纵容你了,一个巴掌还不够拍醒你的是吗?”池渊看着面前哭红了双眼的女儿也是怒其不争怨由心生,“你只当我们不出兵就是害了他,可你有没有想过,假使我们出了兵,帮不了他不说,还会害得所有的池家军背上一个忤逆谋反的死罪,那是要斩首灭族的啊池凌洲!他们都是与你同吃同住同进退共生死的弟兄,他们有些比你还要年幼,有些则上有老下有小,我就问你,你置他们于何地?”
池渊的话如同一把铁锤,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在了池凌洲的心尖上。
忽然,她身子一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上,没有大哭也没有继续再大闹,只呆滞不动地看着前方,双眼无光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明贤没有再看下去,默不作声地和池老将军使了个眼色以后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营帐。
营帐外是一片沉如黑墨的夜空,宋明贤下意识往皇城的方向看了看。
金碧辉煌的殿宇隐在苍茫无边的夜色中,月色铺洒在飞檐的石兽上,将一只只瑞兽的身影照得活灵活现,宛若即将飞升一般。
高瓴殿梁,看不见内里的那些腥风血雨和无情杀戮,但是,寒夜已至,黎明终将不远了……
不过,已经顺利完成使命的宋驸马怎么都想不到,就在他和池渊秉烛话谈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孩子正在努力地和阎罗王抢着时间。
当时昭元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脐带绕住了孩子的脖子,若是孩子的头一直出不来,那就很可能会在昭元的肚子里窒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