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气息在少女的耳畔散开,带着一点点松子沉香的味道,像雨后树荫下花泥中散发出来的清香。
福贞大气不敢多喘,整个人紧绷在沈淮竹的怀中。
平日里她看他,总觉得沈淮竹生的没有其他那些禁卫同僚高大魁梧,看上去甚至还有些瘦弱。
可这会儿与他近身相贴,隔着轻薄的衣衫,福贞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少年看似瘦弱身躯下的刚硬筋骨。
那竟是一副几乎没有什么赘肉的精瘦皮囊。
少女脸颊顿燃,整个人仿佛是被架在了火堆上,烧了起来。
耳边是阵阵“噗通噗通”的心跳,但福贞根本分不清这快到不可思议的心跳声是沈淮竹的,还是她自已的。
那一刻,疏朗月下,星子微闪,万籁无声,四下皆空,可少女却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美的花开声……
但是拥著福贞公主的沈淮竹心思却完全不在怀中,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远处那一阵渐行渐远且纷乱的脚步声中。
再三确定了只是宫人为了抄近道而路过之后,沈淮竹才松开了环著福贞公主的手,一边她带出了灌木林,一边小声劝她。
“后宫有乱,人心惶惶,此地确实不宜久留,公主赶紧回去吧。”
“你……怎么……”福贞这会儿一颗狂跳不已的心还未彻底平复。
见沈淮竹才抱了自已,可眼下却能这般冷静地同自已说话,自幼金枝玉叶娇贵长大的福贞公主一时也消化不了自已心中那股子莫名其妙的酸涩感。
她于是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狠狠地砸在了沈淮竹的身上。
沈淮竹被迫接住,还未打开,就听福贞公主隐著浓浓鼻音的话调在耳边响起。
“我那日不是故意要与你争执的,我只是……母妃考我诗词我没答上来,母妃责了我,我心里难受。我也不是没有背,但我性子急,背了忘,忘了背,总是让母妃不高兴。我……我那日也是心情不好,所以……”
福贞公主越说越急,越急就越语无伦次。
“我不知道那日你是要去东宫值夜的,我若知道,定不会那般无理取闹不让你走,况且……况且我也不知道东宫会出事。”
小公主说著指了指被沈淮竹接住的荷包,“听闻你被责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这里面有十两银子,我还给你俸禄!”
福贞说完喊了浮空一声,然后转身就走,留下一脸茫然又不知道要出声喊人还是不应该出声喊人的沈淮竹,独自一人站在夜风中凌乱不已。
……
第二天一早,目送陆晏廷出了门的沈令仪转回屋稍微收拾了一下后便也出了隐竹院。
她今日与姚莲心约好了要一起回秋水苑,两人书信中定了在庆祥街街口碰头,沈令仪的马车驶到的时候,姚莲心已早早地候在街角的凉亭前了。
迎了姚莲心上马车,沈令仪一边递上备好的冰帕,一边笑着问她近来可好。
姚莲心闻言便眼前一亮,将擦过的帕子仔细地放在一边,然后郑重地拉住了沈令仪的手。
话匣子一打开,姚莲心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近日种种事无巨细地说给了沈令仪听。
“本我以为冯郎最多就是放妻,因胡氏母家并不势微,是以冯郎也一度担心胡家的人会来闹。结果冯郎此番竟是休妻,直接……直接开了祠堂请了族长世伯过来,当场让胡氏画了押。”
“休妻啊,那么胡氏现在人在何处?”沈令仪闻言也吓了一跳。
她之前从陆晏廷口中听闻这个冯大人有些怯内,又很是好颜面,结果没想到这一次竟如此狠绝。
“直接被送回了娘家。”姚莲心说著长吁了一口气,“冯郎当着众人的面,还将胡氏的嫁妆悉数奉还,连半间铺子都不曾留下,如此干净利索,我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
“那……平哥儿呢?”比起胡氏的下场,沈令仪更关心孩子。
姚莲心闻言柔了眉眼,话语里还有些激动。
“平哥儿亦回到了我的屋里,不止这些,令仪,冯郎他……冯郎要抬我做平妻了,我……我真的不知要怎么谢谢你啊令仪。”
那日秋水苑程余嫣的阁屋中热闹的很。
小聚的几人本就是一路患难的姐妹知已,即便毫无血缘却胜似亲人,再加上姚莲心人逢喜事心里敞亮,更是借着今日,将以前种种的委屈不甘一口气说尽。
程妈妈也是难得配合听着,小席吃到后来,还命人端上了甜酒。
沈令仪倒是没沾那口,只中规中矩地吃菜吃汤,然后笑眯眯地听着秦归雀和姚莲心的互笑互骂。
酒过三巡,秦归雀起身去小厨房加菜,沈令仪见状便寻空跟了上去。
把人在楼梯间喊住后,沈令仪也不扭捏,开门见山就问秦归雀,“姐姐手上可还有避子丸吗?”
风月之地,避子药是必备品,沈令仪知道秦归雀手上有一种药丸状的,很方便很好携带。
“你问这……”秦归雀脱口的几个字很快就被她咽下了肚。
美艳招摇的女子随即将沈令仪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点了头道,“有,有药丸还有方子,你要什么?”
沈令仪想了想道,“还是药丸吧,姐姐若是方便,以后就帮我也备一份。”
秦归雀点点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怎么,首辅大人府上是连一碗避子汤都买不起么,还是……他就是不想给你喝?”
沈令仪琢磨著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这事儿其实她一直不好问,因为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感觉,在男女之事上,陆晏廷实则比他素日里表现出来的还要克已自律。
也许是因为她在烟花之地待得久了,虽也青涩,但到底比寻常女子要能辨别男人春情泛滥的模样。
可那种模样,沈令仪在陆晏廷身上是极少看到的,甚至她还隐隐猜测过,隐竹院在她之前,是真的没有外室女入住过的。
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赵妈妈明明知道她和陆晏廷的关系,却始终没有把那一碗避子汤端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