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之间比沈令仪和沈淮竹的交谈要有默契。
沈令仪提出要把沈淮竹带回上京城,沈含章点头允了。
“你弟弟这些年在北辽吃了不少的苦,你不用再把他当成是小孩子看,说实话,这些年,要不是有淮竹,我和你阿娘只怕是难熬的。”
沈含章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长女的手,忽然有些哽咽道,“以前啊,你祖父总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我自然是不服气的。后来考取了功名,我总觉得自已也算是替我们沈家光耀门楣了,回头百年之后,我面对列祖列宗,也是能昂首挺胸的。但是……”
沈含章把话断在这里,即便没有再往下说,沈令仪也知道他的意思了。
“爹,世事难料,当初那种事,换做是谁只怕都会无力回天的,您是问心无愧的,被冤枉的终究是被冤枉的,女儿是信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看着呢!”
沈令仪反握住了沈含章的手,紧紧地,似想要给他一些力量。
沈含章叹了口气,慈和地冲着她微微一笑,“所以淮竹想要从军,我是随了他的,更何况咱们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清楚的,说是要翻案,但是此事谈何容易,他身上背着这么个污点,要走仕途,谈何容易。”
“是,我知道。”沈令仪重重地点了点头,“淮竹的事您别担心,我会去求陆大人的。”
提到陆晏廷,沈含章的眼神又变得复杂了起来。
活到这个岁数,沈含章自然清楚自已的闺女眼下是以什么身份跟着陆晏廷的。
要说不甘心,他这个做爹的自然是不甘心的,试问有哪个当爹的愿意看着女儿这般没名没分地跟着个男子?
更何况沈含章是清楚沈令仪的脾气秉性的,自已这个闺女从小就自尊自爱,既不会轻贱别人,也不会轻贱自已。
然而事实却是不管是他还是沈令仪,如今都要向这吃人的世道低下头。
“丫头,苦了你了。”沉默良久,沈含章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那一刻,沈令仪觉得自已的爹似乎一下子又苍老虚弱了许多。
“爹,没事的,真的,我们要往好的地方想,您瞧,别的先不说,就说眼下,您还有阿娘还有淮竹,这不就回来了嘛!我们一家人,团聚了呢!”
这在之前,是沈令仪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沈含章闻言也跟着点头,“对,对,你说的对,我们都要往前看。”
他说着抹了一把眼角的浊泪,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打从现在起,我会带着你娘在万州这边好好的养病的,等你娘身子骨好一些了,我就带她回上京城。”
“这里有齐隽哥哥,您放心住着,回头等我回到上京城,再托人给您寄点银票过来,吃的穿的用的您别省著,一切以娘的身子骨为重。”
“我和你娘不缺钱,昨儿晚上陆大人已经留了银子给我们了。”沈含章摇了摇头,口吻颇为沉重道,“爹是想明白的,这年头,骨气不能当饭吃,我们这一回来,处处都要用银子,昨儿陆大人给银子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收了,但是我和他说清楚了,这一百两银子就全当是我问他借的,你爹没别的本事,但是等把日子过顺了,想法子赚点束脩银两,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百……两?”沈令仪有些吃惊,“大人他直接给的吗?”
“对,到底是当朝权臣,出手确实大方。”沈含章点头苦笑了一下,颇有些“一分钱逼死英雄好汉”的无奈之感。
这天晚上直到亥时过半,陆晏廷与沈令仪才动身准备打道回府。
这趟回庐江,孟齐隽不走,但是沈淮竹却就此跟着两人同行返程了。
回去的路上,陆晏廷问沈淮竹会不会骑马。
沈淮竹点头说会,但是骑得不太好。
陆晏廷便直接从一旁马夫的座椅下抽出了一根全新的缰绳甩给他。
“不好就学,从今天开始,去吧,随便挑一匹,骑回庐江。”
他说著指了指随行护军牵着的马匹,然后先一步带着沈令仪上了马车。
沈令仪很担心,进了车厢以后坐立不安,时不时地掀开帘子去找沈淮竹的身影。
无奈这会儿已是月黑风高天,一路上只有依稀闪烁的星光和月光还有马车前摇摇晃晃的那盏油灯勉强地照着脚下的路,沈令仪就算再努力,也看不清沈淮竹身在何处。
如此看了几回,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首辅大人终于忍不住,小臂一拽,就将人直接扣进了怀中。
沈令仪晚上喝了几杯酒,这会儿身上的酒气未散,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清浅的醇香。
陆晏廷将唇贴在她的鬓边,压着起伏的呼吸道,“你若对他还要像对个孩子那样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回头我还怎么把人丢去军营里啊?不如就放在隐竹院让他守宅子算了!”
沈令仪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转过头想细问他,结果唇瓣刚擦过男人的脸颊,呼吸就悉数被男人封在了笑意中……
第98章 除了温久卿还有谁
真不是第一回单独和陆晏廷共处在一辆马车之上了,可是每一次,都能让沈令仪生出一点胆战心惊来。
她也是不明白,这些亲亲我我的事,这个男人怎么就能如此信手拈来。
这边,陆晏廷很快就察觉到了小女人慌乱的分心。
他笑在心里,忽而惩罚性地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嘴角,说她是一心二用的妖精。
沈令仪瞪大了眼睛,不知陆晏廷这指控从何而来,只能捂著嘴在他怀里频频往后躲。
陆晏廷眯着眼,捏着她的腕子似漫不经心道,“再躲,我真让你弟弟去看门。”
沈令仪一听便泄了气,人又重新软软地靠在了男人的怀中。
“大人这么说,是想好了要把淮竹安排在何处吗?”
没办法,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眼下,是彻彻底底被陆晏廷拿捏得死死的。
“不是送回隐竹院看门吗?”陆晏廷还在调侃她,搂着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后颈光滑如瓷的肌肤,仿佛正在逗著一只不太听话的小兽。
沈令仪闻言撇了撇嘴,敢怒不敢言道,“隐竹院才不缺看门的呢。”
“恩,那就送去薛承枫那儿吧。”陆晏廷轻松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