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姐。”少年轻启薄唇,生涩动情。
沈令仪微微一笑,脚下步子却颤了颤,若不是一旁的陆晏廷眼疾手快地搀了她一下,只怕她这头一回见,就要在弟弟面前出洋相了。
眨眼间,她默不作声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少年的手。
少年的十指粗糙,每个指腹上都留有大大小小的裂口,口子深浅不一,虽大多都结了痂,但是十指连心,沈令仪甚至可以想象到那种钻心的痛感。
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沈淮竹那双粗糙的手,内心流淌过一种完全无法言语的哀伤。
这双手,本该是一双提笔写字、挥洒丹青的手,可现在,沈令仪甚至不敢问沈淮竹一声,他究竟有多久没有提过笔,写过字了。
这一刻,沈令仪只茫然地紧紧握著沈淮竹的手,却并不知道要与他说些什么。
最后,反倒是一旁的孟齐隽先反应过来。
他一边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沈令仪的肩,一边对沈淮竹说,“我们进屋说吧,别在外面站着。”
沈淮竹点点头,刚要转身,却发现沈令仪还握著自已的手死死地不肯放开。
“阿姐。”他轻轻喊了沈令仪一句。
沈令仪恍然回神,方才如大梦初醒般堪堪地松开了他。
一行人随即齐齐进屋。
沈淮竹一路引著三人来到前厅,沈令仪刚跨过门槛抬起头,就看到一位年迈的老者正负手立在厅内。
沈令仪与他四目相接,瞬间就红了眼眶。
接下来的场面多少也是令人唏嘘的,沈令仪站定在老者面前后便直接屈膝跪下了。
三个响头,每个都铿锵有声,磕得她额头泛红。
沈含章亦是老泪纵横,伸着手颤颤巍巍得想把女儿扶起来,但是沈令仪却长跪不起,直对着沈含章说“女儿不孝”。
一旁的沈淮竹也是红了眼,湿湿的眼眶透出了属于少年的青涩和悸动。
屋子里顿时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深情,直到陆晏廷轻轻咳了一声,沈含章方才反应过来。
老者随即抹了一把眼泪,将沈令仪从地上扶起,然后引她进屋去见林氏。
屋外,留了陆晏廷、孟齐隽和沈淮竹三人。
沈淮竹默不作声地给两人倒了两杯温水,然后拘谨地站在了一旁。
孟齐隽拉了椅子落座,环顾了一下四周以后不由地又对陆晏廷的办事效率感到由衷佩服。
旁人或许不知,可他在万州多年,是很清楚这座宅子的来历的。
这是前朝一位内务大臣告老还乡时先帝爷御赐的轻宅。
宅子虽然不大只有一进院,但却是实实在在记录在内务府造册上的,连他这个万州知州都没有资格随意处置这宅子。
换句话说,陆晏廷既然能把人安排进这里,多少就表明了他对沈令仪爹娘用心的态度。
“此处还住的惯吗?”而不等孟齐隽开口问,陆晏廷倒先与沈淮竹闲聊了起来。
沈淮竹一愣,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却依然不答话。
孟齐隽见状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淮竹,无妨,打从今儿起你就好好地在这儿陪着师父师娘养身子,咱们来日方长,不管怎么说,务必先把师娘的身子给养好。”
“不。”可沈淮竹闻言却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我……要去上京城!”
屋子里,沈令仪正跪在床边,紧紧地握著躺在床上的林氏的双手,忍着钻心似的难受,轻声细语地与林氏说著贴已的话。
“娘,现在都好了,您就安心地把身体养好,虽然还未到上京城,但是万州这里也是什么都不缺的。齐隽哥哥是这儿的父母官,他和我们一样,等了盼了这么多年,就是希望爹爹和你能回来,我们一家团聚!”
躺在床上的林氏看起来精神非常不济,千里迢迢的长途跋涉耗尽了她的精力,若不是团圆的那一口气吊着她的命,沈令仪甚至怀疑,自已的娘到底能不能活着来到万州城。
那一路跌宕的万水千山啊,磨平了她娘亲的风华正茂,让此时此刻的她看上去形如枯槁,直叫沈令仪难受地潸然泪下……
第95章 他是那些人的帮凶
可怜林氏确实精神不济,哪怕知道此时此刻跪在床边握着她手的是她日思夜想的长女,林氏也只是微微地睁开了眼,扯了一下嘴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沈令仪见状也不敢哭出声,只静静握著林氏的手,然后看向了沈含章。
沈含章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道,“早上的时候大夫也来了,刚走,开了药,说还是要静养。”
“是什么病呢?”沈令仪轻声问。
“最开始只是风寒,但是北辽那边……”沈含章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主要还是缺药,没有好好的调理。后来我们就出发上路了。这一路……哎,不说也罢了,总之,你娘她真的吃了很多的苦。”
“爹!”沈令仪闻言松开一只手拉住了沈含章,又回头看了一眼林氏,咬著牙道,“都过去了,现在都过去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好孩子。”沈含章伸出颤抖而粗糙的手,摸了摸沈令仪的头,终于也忍不住含泪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沈令仪重重摇头,“比起你和娘,还有淮竹,我在上京城至少还能吃饱穿暖,我不辛苦……”
此时此刻,外厅的茶桌边,陆晏廷正敛眸看着站着笔挺的沈淮竹,问他,“你要去上京城?”
满脸沧桑又倔强的少年无声地点了点头。
“去做什么?”陆晏廷饶有兴趣地问。
沈淮竹眸子微闪,轻声道,“想从军。”
这短短三个字不仅让陆晏廷愣了愣,也引来了孟齐隽的侧目。